梁羽仙见太子平安归来,面上无甚情绪,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松下来,主动迎前问:“殿下回来了?皇上没有留难你吧?”

她的亲近与关切,太子一向很受用,倍感窝心得挺了一路的背脊双肩稍松下来:“没事,他能留难孤什么,就是吩咐怎么处置丽妃后事罢了。”

梁羽仙一愣,丽妃后事关太子什么事?

太子长长吐息,拉她打算从头说起,边上一把老迈的声音缓缓传来:“殿下与姑娘慢坐细谈,若无他事臣先告退……”

林太医弯腰拱背准备告退,却听太子疏冷的声音淡淡传来

“慢着。”

林太医跪姿微顿,梁羽仙心中一跳,太子说道:“林太医是吧?来得正好,关于她的孕事,孤正好有话问你。”

第137章 梁氏

有关小皇孙的话题在这个非常时期非常敏感, 富贵将包括洪嬷嬷在内的所有宫人一并请出客居之外, 而林太医被留了下来,面对太子的那张脸, 万般压力山大。

好在除他之外的当事人梁羽仙也在, 万幸人就坐在太子边儿,凉凉浇火:“我原以为太子殿下不会问呢。”

太子正襟危坐,如果不去看他徒然紧张的表情的话:“孤只是没找到机会……对,没找到机会说。”

比起原该当堂审讯的太子,梁羽仙更像是审他的人,这就显得林太医存在渺小,格外安全。

富贵捂脸简直恨铁不成刚, 梁羽仙默默看太子紧张到心虚的反应:“以后有什么话也别闷在心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太子沉默,双唇抿成一直线。

梁羽仙瞅着他倔拗又可怜的模样, 语气不自觉放轻:“林太医乃我旧识。”

林太医跪姿微顿, 太子抬头怔忡。

梁羽仙温声说:“你知道的,当初我之所以住进武安侯府,便是为了诊治侯夫人的病。而林太医是世子从宫中请调的太医, 隔三岔五便上武安侯府走动, 一来二去我俩也就有了接触。”

太子恍然:“难道因为你们熟识,所以他才会……”

可如果单纯只是熟识, 真的能让林太医众目睽睽之下冒着欺君之罪替梁羽仙圆谎吗?

林太医明白他的未完之言, 恭谨作揖:“回禀殿下, 老臣年少之时曾在百灵州修医游历,听闻姑娘出自故地,医术精湛了得,有心与其结交,岂料老臣见面之后,竟意外发现她与故人的模样极为近似,心中缅怀,不禁有了照拂之意,又念她年纪轻轻,不忍看她因祸受罪,故而……”

梁羽仙眉心微拢,太子并未察觉,反而欣然作色:“孤未料想林太医竟如此重情重意,只是你说她与故人模样近似,不知这位故人究竟是何许人物……?

林太医神情平静,淡淡开口:“故人已逝,早不存于世间,老臣就是有心缅怀,如今再提却实在无甚意思。”

“那可未必。”太子环手:“你说出来,兴许孤还认得。”

林太医拗他不过,只得缓缓往下说道:“南边青镜与百灵比邻,青镜梁家有女华裳之美,远近驰名。巧的是,姑娘竟然也是姓梁。”

“对头!”太子拍膝:“美人、梁氏,还面貌肖似,指不定真的是”

等等,青镜梁家?

太子张嘴的话语卡壳,不知想到什么,施即闭上。

侍立边上的富贵没听着下文,不知太子因何说到一半就没了,还在小声嘀咕:“青镜梁家是哪个梁家?都是梁氏,难道梁姑娘跟这青镜梁家还有亲缘关系么……?”

“不可能。”

梁羽仙没吱声,反倒是林太医听见这话,毫不犹豫地驳去了富贵的疑问:“青镜梁家犯下了死刑罪,早在数十年前被满门抄斩,血染柴市无一活口。多少人为一睹芳容而去,却不得不亲眼见证美人凋零的惨淡景况,老臣……”

他摇头叹息:“……也在其中。”

“……”

富贵闭嘴,终于知道太子刚刚为何在听说这个青镜梁家之后立刻闭嘴。

这意味梁家人早在数十年前已因满门抄斩死绝了,根本不可能存在子嗣遗落的说法。更何况人家犯的是满门抄斩的死刑罪,若有遗珠残存,那也必然是掩着瞒着,不会主动说出来,更不能去攀亲带故的。

“林太医所言极是,青镜梁家犯下不可饶恕的死刑罪,氏族宗亲早已死绝,那已经是太上皇帝时期的事情,非要往这方面说事,未免扯谈。”

梁羽仙将目光递了过去,太子已经冷声中断这个话题。

“既然林太医是知情者,并且还是这件事的参与者,想必应该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道理吧?”

强行切断话题的太子彻底失去了追根刨底的兴致,林太医诚惶诚恐:“老臣明白、老臣绝不敢对外透露半分……”

“得了。”太子一向不耐烦听别人许诺什么,他只看对方能做到什么:“只要你知道在其他人面前怎么说话就行了,你走吧。”

林太医识趣低头,弯腰拱手退了出去。

富贵更识趣,自动自觉去开门,顺道跟着出去,把太子和梁羽仙留在屋子。

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门板阖拢的声音前后交叠,太子直挺挺的背一弯,急吼吼拉来梁羽仙安慰说:“你别怕,就算你的爹娘真与青镜梁家有关系,孤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梁羽仙默默瞅他,不由心中叹息。

她知道太子刚刚急着追问林太医口中的那个故人,是因为听说了她自幼师门养大,不清楚父母去向、也不知他们是否健在的事情。

太子是想帮她寻回亲人,只是她却无法告知太子,经历过上辈子的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生身之所,并且还知道那位仍然健在……生身之母。

“我没怕。”与其说是她怕,不如说太子显得紧张。梁羽仙眼珠微转:“只是这青镜梁家究竟是犯下什么罪行,竟严重到满门抄斩无一幸免的地步?”

太子撇嘴:“青镜梁家犯的是谋逆罪,只不过太上皇在位期间时局动荡,兄弟子嗣争权谋利党羽林立。如今能够光大门楣家族鼎盛的都是那时候的赢家,而这梁家不过是倒霉选错站队的一员,那个时期像他那样没落的氏族多不胜数,都是这么腥风血雨过来的。”

“哦。”梁羽仙应了声,点点头:“所以我说什么呢?我并不在乎在乎自己的身世与父母,倘若他们有心抛弃了我,那我又何必强求?不管他们多么情非得己,还是另有难言苦处,你听听今天林太医说的,指不定他们就是不想拖累于我,才抛弃我的呢。”

太子愣头愣脑地听着,总觉得这个逻辑不太对,可梁羽仙说的又好像挺是个理……

一时间绕不出去的太子唯有抓脑袋,正儿八经地盖章下定论:“嗯,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