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六院归你管制,丽妃也是你所管束的其中之一,她的安葬事宜本应由你负责打点。”皇帝说到这里,便有了个‘但是’:“但云澍有心为生母安置后事,朕决定将此事改交由他全权负责。”

萧皇后皱眉:“皇上,云澍还只是个孩子……”

皇帝扬手打断了她:“正因云澍尚是年少,朕打算让太子从旁辅佐,助他完成安葬事宜。”

这下所有人更傻眼了,不禁怀疑皇帝脑子是不是出毛病?当初丽妃伙同太医谋害太子,可把太子坑惨了,如今竟反要太子调头给她安置后事,这说出去还有个理?!

萧皇后艰难吐字:“太子身体违和,还以疗养为重……”

“如今宫里宫外尽是这次事件的闲言碎语,朕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更正舆论。”皇帝淡定地扫视兄弟二人:“朕的子嗣单薄,大魏的将来终归是要交到你们兄弟二人手里。朕希望通过这样的机会,你们兄弟二人能够和睦共进。他朝朕有一日能够放手下去,也能安心。”

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说出话来。

太子吁声,弯腰作揖:“儿臣领命。”

魏云澍恍如大梦初醒,匆匆瞥向拱手领命的太子,跟着喊一声:“儿臣领命。”

第136章 纸条

这厢东宫, 尽管不少人怀疑林太医是皇后的人, 但他毕竟乃是皇帝钦点,一旦梁羽仙出现身子抱恙, 宫人总得第一时间先找他的。

故而太子受召去往皇帝行宫之际, 林太医赶巧值夜,被洪嬷嬷连环催命般赶来东宫。

但见林太医迈着温吞吞的小步子颤悠悠地来,梁羽仙方收起惦念太子的心,温声示意他请坐:“这么晚还让林太医出诊,真是辛苦你了。”

林太医张嘴没把客气话说出来,旁边因为被她拒绝捏肩捶背而闲得发慌的洪嬷嬷立刻插嘴说:“这要不是白日里怎么都请不动,哪用得着等到晚上, 姑娘您可千万别惯着他。”

听见这话林太医忙摇头摆手:“老臣、臣当夜值,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

梁羽仙原想安慰他说不打紧,边儿的洪嬷嬷暗戳戳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悄声嘀咕:“年纪大了也不知要老退,咱们宫里侍候的都是贵人呐, 这要是哪天一不小心抓错药, 看他还有多少脑子可以砍……”

梁羽仙默默瞅着活像尖酸刻薄恶婆婆的洪嬷嬷,再看皱着老脸丧气包一样的林太医,心觉她俩是不是有仇。

林太医被洪嬷嬷一顿奚落之后, 终于摸着墩子来给梁羽仙把脉。洪嬷嬷双眼犀利来回扫, 一边看着一边催:“姑娘白天喊肚子疼,你快瞧瞧是不是摁着压着还是怎么着, 要是真有什么事, 回头找碴还得趁早。”

几次听脉被打断, 林太医总算受不了了:“看病要定,人要心静,你这么老是催老是催,老臣连脉都听不了。”

洪嬷嬷噎声,不服气就要反驳,梁羽仙制止她:“洪嬷嬷,您不是炖了冰糖莲子么?帮我到膳房瞧瞧好了没有。”

洪嬷嬷多年宫里老人精,这么明显的赶人还能听不出来吗,嗫嚅着点头带门去膳房。

没了吵人的洪嬷嬷,屋子里只剩一个侍伴宫女,林太医把过脉象,忽而对宫女说:“姑娘体寒,不能吃冰糖炖莲子,你快去叫住洪嬷嬷,看膳房有没有炖红参姜汤,让人端碗回来吧。”

宫女闻言,忙点头出去去追洪嬷嬷。也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忘了另外叫人看守着,梁羽仙与林太医面面相觑,偏头说:“大半夜让我喝姜汤,林太医想毒死我么?”

“姑娘若觉不妥,方才何不唤住她?”林太医抚着胡子呵呵笑说,松开诊脉的那只手。

“我以为……”梁羽仙眨眨眼:“林太医故意把她支走,是有什么话想说。”

“率先支走洪嬷嬷的人是姑娘,”林太医故作讶然:“老臣以为是姑娘有话对臣说。”

两人大眼对小眼,梁羽仙神情微柔:“林太医,我这里没有太子的眼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看可好?”

林太医神情也放松:“老臣知道。”

倘若没有太子默许,恐怕梁羽仙连东宫的门都出不去。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论去哪,暗地里都有太子的人跟在背后,所以梁羽仙才敢大喇喇离开东宫到处乱晃。

但只要回到东宫里头,太子的眼线就会自然散布在各个角落,无论哪里,都不会渗入屋子里头。梁羽仙支走一个洪嬷嬷,林太医再支走一个小宫女,只要待在这间屋子里,她们的对话就是安全而不会被窃听与泄露的。

林太医清楚这一点,说明他了解得足够彻底,并且有备而来。

梁羽仙并不惊讶这一点,在林太医附合了她的谎言并且替她打掩护的当下,已经通过那张药方传递过来的信息了解到了林太医的身份不简单。

梁羽仙敛去笑意:“你知不知道,你在替谁传递纸条?”

当日假意递来的纸张上面所书写的并不是药方,而是一行字。林太医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姑娘既然看懂了,又何必来问老臣?”

尽管多年未见,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纸张上面的字迹是莫冼石的。梁羽仙深吸气:“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林太医微笑:“姑娘何须在意老臣?姑娘只需知道今次若非那位拉您一把,您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圣上本就对您成见极深,没有皇嗣庇佑,只怕太子再拗,也保不住你。”

梁羽仙眉心一动:“他为什么要帮我?”

林太医还是笑:“姑娘应该问自己。”

“……”

梁羽仙眼珠一转:“林太医,您老忠君尽职这么多年,绝对称得上太医署的老资格,如今却要听令一个毛头小子,背德背心还要欺君瞒上,难道就不怕一朝英名尽丧,全被他给毁了么?”

“老臣已是半只脚入土的人,声名德操尽是可离可弃的身外之物,还有何惧?”

林太医老神在在,说话密不透风,梁羽仙撬不开他的嘴巴,不免幽怨:“林太医如此豁达明义,何不对我再坦诚些。我虽受他恩惠,却是连他身在何处、究竟打算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若想见你,自然会让你找到。”林太医摇头:“他若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你就算追着老臣寻根刨底,也未必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梁羽仙默然,微抿下唇:“林太医,您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只是需要劳动您老人家回去替我传话予他,‘我不想活得不清不楚,就是死了也不明不白’。 ”

“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梁羽仙凝眉道:“告诉他我要见他。”

林太医深深看她一眼,没等回应,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原来是洪嬷嬷回来了。

别看她已经老迈,性子却还如年轻人般风风火火。她跑了一趟御膳房抱了盅汤回来,兴许没遇上小宫女,盅里还是莲子冰糖,洪嬷嬷瞧见林太医就拉长脸嫌弃,却没忘了说正事:“姑娘、姑娘,外头说太子他回来啦。”

只是话音落下的片息功夫,外头已经传来暴风骤雨一般的脚步声,太子已经来到门口了。

富贵一进门便瞧见了林太医,脖子一伸就给太子告状。太子抬眉横眼,尽管眼大无神,那张脸的威力依旧无人能挡,屋里屋外跪地一片,都在恭恭跪跪给太子问安:“太子万福。”

好在这里是梁羽仙的地方,知道她在,太子没摆什么架子,抬手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