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回答,太子撇嘴,负气环胸:“孤可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

今夜的他有生以来意识到了他的性命与价值,从而思考了过去根本不会去多想的事情。

如果不想死,如果不愿意放弃,他需要更用力的攥握住这份权力,将这个身份贯彻到底。

一国之君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与责任,有别于还是太子的现在,并非等闲儿戏。倘若终有一日他将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需要面临的远比现在多更多。

梁羽仙缄默:“殿下以后也会像陛下那样吗?”

后宫三千佳丽满堂,终有一天会看不见她。

所以就算现在许予她什么,那也不是她想要的,太子心中沉闷,撇嘴道:“孤不知道。”

梁羽仙木然垂首:“……我明白了。”

第114章 辞行

梁羽仙是伤心的。

如果从前还能认为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近一步, 那么这一夜太子给予她的这个答案, 足以摧毁她长久以来坚守并建立起来的信念与信心,着实令她伤透了心。

因为伤心而无法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梁羽仙没有依照原有商议的计划留守天明, 闷声回到她的客居,闷头窝进被褥,心戚戚然辗转天明。

天明时分,有宫人来敲门侍候梳洗,皆被梁羽仙一一婉拒。直到日头渐上,富贵来敲门时,方推门相迎。

自昨日被梁羽仙窥探内心, 富贵待她更加恭敬,这会儿老老实实站在门庭处,甫一见她神色恹恹,不禁多看两眼:“梁姑娘, 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屋里两人不欢而散, 富贵瞧在眼里不敢问,心跟猫抓似的七上八下,今早迟迟不见她来寝宫见太子, 就知道这里头的问题肯定不简单。

“挺好的。”

梁羽仙说话眼神带飘, 虽说不明显,可富贵一看就不知道不像老实话。他心里琢磨着, 主动禀报:“今日天光大早太医署便来人了, 说是奉了皇上的御旨。”

这话终于引回梁羽仙的神思:“殿下怎么说?”

“殿下想也不想就把人给轰走了。”富贵绘形绘色:“结果人没走远, 皇上身边的吴总管就带人又给折了回来,殿下脾气一上来,直接把人给踹了出门。”

梁羽仙神色一动,又垂下眉眼:“殿下昨夜睡得好么?”

“昨夜折腾了这么多事,耳朵还裹着纱布呢,这觉哪能睡得安稳的?奴才见他今晨一起来就黑着脸,连平日礼让三分的吴总管都踹了,可见心情是真败坏了的。”富贵说得有鼻子有眼,半途抽空偷瞄梁羽仙,见她无甚反应,琢磨着放软声音:“殿下今早还问及梁姑娘您了。”

这话并未令她心情好转,梁羽仙容色淡淡,不悲不喜:“昨夜治疗的过程有些仓促,殿下肯定还疼着。血蜗寄生难免会有后遗症,我会开些处方为他调理,每日按摩耳颊穴位,养一阵子能痊愈,不碍事的。”

提起太子身体状况,富贵忙不迭做手抄,完全没注意话题的转移:“殿下也没喊疼,应该是不疼了吧?”

疼是肯定还会疼的,端看太子愿不愿意在人前表露出来罢了。回想昨夜在自己面前示弱的太子,梁羽仙的冷色终究还是有所松动的。富贵看在眼里,温言说:“殿下虽然没说,可奴才今早听他几次问起您来,想必是希望您去见一见他的。”

梁羽仙默然,舒眉吁气:“我的职责是为殿下根治疾病,自然是要去见他的。”

这话哪哪都没毛病,可富贵听着总觉得哪里都是个问题。

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呢?

梁羽仙听从富贵的建议,动身与他一同前往太子寝宫。目前她暂住的客居还是原来住的那一间,离太子寝宫并不远,起初就是为了方便就近治病。

“富贵公公,昨日来去匆匆,也不知那些随我而来的药草商贩后来怎么样了,再者当日还要得幸昀世子帮忙递信,自我入宫之后就没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能否托您向武安侯府昀世子转达平安?”

进宫之时忙于如何应对皇帝,进宫之后忙于给太子耳朵拔除血蜗,如今稍稍有所空闲的余地,梁羽仙琢磨着是该联系一下沈昀,再通过他联系那些草药商贩才行。

富贵欣然道:“巧了,昀世子正在宫中,咱们这会儿过去,兴许还能碰个正着。”

梁羽仙微怔,原来沈昀经昨日替梁羽仙和太子当了回地下党,今早早朝未过就被皇帝传进宫里盘话去了。大抵沈昀这人实在刻板耿直得太过份,皇帝盘来盘去没盘出个所以然来,也就草草把人给放行。

结果沈昀前脚刚从皇帝的御书房跨出去,后脚就被掳去了太子的东宫里。

梁羽仙随富贵来时,太子和沈昀谈得差不多接近尾声。富贵尖嗓一嚎,屋里两人齐齐转了过去:“殿下、世子,奴才把梁姑娘给请进来了。”

面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梁羽仙礼貌回以欠身:“殿下万福、世子金安。”

沈昀欣然颌首,面带喜色:“梁姑娘莫要多礼,我没想到殿下的双耳这么快就能恢复听力,真是多得有你。”

“之前是我诊断有误,如今找到病症原因,下手整治则简单许多。”梁羽仙婉言解释,在富贵的主动引导之下……来到了太子的左手边位置坐下。

自她进门至今,太子始终一言不发。

沈昀却并未注意到这一点,温笑说:“如此一来,我也能走得放心些。”

正在给梁羽仙添茶递果点的富贵一听,奇道:“昀世子这是要去哪?”

沈昀对上梁羽仙投来的目光,容色缓和道:“适才我已向殿下报备,不日将启程前往南境,投身守征营。”

富贵端在手里的碟子险些脱手,两只眼珠险些没瞪得掉出来:“世子您没说笑吧?您要投身守征营?!”

众人皆知南境守征营的环境恶劣条件差,去了就是去吃苦。沈昀好好的太子卫率不干,京师大好前程摆在那,脑子有坑才会自请去往南境守征营!

富贵面色惴惴瞄太子,显然他去请梁羽仙来时太子已经知晓过并惊讶过了,所以这会儿重新听说才能够如此淡定地端着茶。

不过这事实在出乎意料,要想好好消化可不那么容易。

“既然是你心意已决,孤没什么好说的。”太子把茶搁下,环胸道:“只不过,在你下定决心之前,你可曾想过此去一别,待你重回京师之时,此地恐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所有的顾虑他都已经在这些天想通了,沈昀一笑置之:“倘若他朝殿下身边还有臣下一席之地,臣定赴汤蹈火,不负君心。”

太子挑眉:“你倒是自信。”

这样说出来,无外乎是向太子求取这一席之地。但沈昀这一去可能需要三年五年甚至更长久的时间,数年时间变化太大,无论沈昀还是太子都不能保证到那时候君臣之心会不会变,太子没必要做这种空口承诺,当然他未必定会实现这个诺言,凭什么要给?

沈昀舒眉:“臣并没有那么自信,但正因这份自信是殿下给的,所以臣能坚信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