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不懂什?么是?DNA,但毛志荣听懂了“毛大?力是?最大?嫌疑人”这句话?,他的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交织在他脸上:“他,他真杀人了?就为了那条狗?”

“不完全是?。”姜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是?王有富长期的压迫和虐待,是?那条无辜流浪狗的死,把他逼到了绝路。他的本意,其实并不想成?为杀人犯。”

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毛志荣心中对堂弟“老实”、“心善”的印象,瞬间红了眼圈。

姜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带着警告意味:“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比被我们抓住,危险百倍。他身无分文,仓皇逃窜,像惊弓之鸟,很容易走上邪路。”

“邪路?”毛志荣茫然地摇头,他不相信姜凌的话?。

姜凌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仿佛亲眼见证过般的沉重:“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案子。一个像毛大?力这样的年轻人,在极度不公和压迫下,犯下了第一桩命案。如果?他能在此时被找到,面对法律,坦白一切,承认那是?一时冲动下的误杀,还有机会。法官会考虑他的遭遇,他的年龄,他的悔过,从轻量刑。他可能坐牢,但还有机会出来,重新开始生活。”

说到这里,姜凌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在毛志荣心中慢慢沉淀。

然后,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警示。

“但是?!如果?他这次逃掉了呢?他会像只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被恐惧、仇恨和内疚啃噬着心脏。毛志荣,你想过没有,一个手上沾了血、又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和追杀的年轻人,他的心会变成?什?么样?”

毛志荣被问住了,一种?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姜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未来:“他会越来越恨。恨警察,恨这个社会,恨所有他觉得不公平的人和事,他会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为了活下去,为了报复,他会开始偷,开始抢。甚至,为了掩盖踪迹或者泄愤,他会再次举起屠刀。杀过一个之后,心理会发生变化?,再杀第二个便变得轻松,然后又有了三个,四个……他会从那个你认识的老实孩子毛大?力,彻底变成?一个冷血的、以伤害他人为乐的恶魔!”

“不,不会的!大?力他……”毛志荣本能地想反驳,但声音虚弱无力。姜凌描绘的画面太?过真实,太?有冲击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姜凌坐直身体,声音带着专业权威感?:“我研究过罪犯档案,这种?人,最终都会有一个代号。他们被叫做‘毒瘤’、‘刽子手’、‘社会败类’,或者,更?贴切的‘黑骨’。意思是?,他们的心已经彻底黑了、烂了,只剩下杀戮的本能,像一具被黑暗吞噬的枯骨!他们最终的下场,要么是?在某次犯罪中被当场击毙,要么是?被抓住,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一颗子弹结束他短暂而罪恶的一生,不得好死,连给他爷爷送终的机会都没有!”

“黑骨……”毛志荣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毛大?力在血泊中挣扎、或者在刑场上被枪决的恐怖画面。

姜凌描述的轨迹,结合毛大?力现在的躲藏和绝望状态,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他不能让堂弟变成?那样!

姜凌的声音陡然拔高:“现在找到他,劝他自首,让他认罪,让他坦白王有富对他做的一切,坦白那条狗,坦白他是?一时冲动,那他还有机会,他还能活下去,他爷爷还能在有生之年知道他的下落,这是?唯一能救他的路!否则……”

姜凌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那未尽之意却比千言万语更?令人心悸。

毛志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恐惧和对堂弟的亲情拉扯让他涕泪横流,他抱着头蹲了下去,“我说,我说!他,他就躲在……”

原来,就在案发后第三天,惊慌失措的毛大?力曾偷偷潜回过工人新村附近。他没有去找毛志荣,而是?在深夜,悄悄托人给毛志荣送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和五十块钱。纸条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哥,对不起,钱给爷买药。别找我。”

毛志荣发现后,又惊又怕,偷偷烧掉了纸条,把钱藏了起来,谁也没敢告诉。他本能地想保护堂弟,也害怕引火烧身。但内心深处,他一直隐隐觉得毛大?力没跑远,很可能就藏在工人新村附近。

最大?的可能,是?城南靠近铁路货场那片几乎废弃的、等待拆迁的“红光”旧仓库区。那里地形复杂,空仓库多,流浪汉和盲流偶尔聚集,但也鱼龙混杂,毛大?力曾经和毛志荣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没有工作?、没有住的地方了,就到那里去。

“红光旧仓库区?”听到毛志荣的话?,姜凌立刻起身,“谢谢,你这是?在救他。”

毛志荣慌忙拦住姜凌:“那个,警察同志,能不能让我先去劝劝他?我让他自首,自首可以减刑,对不对?”

姜凌沉吟不语。

毛大?力刚杀了人,内心一定极度恐慌,如果?这个时候遭遇警察包围,可能会有过激行为。

原本,他只是?为了保护一条瘸腿流浪狗,愤起反抗。可若是?他真的与警方发生冲突,那恐怕再也没有回头路。

说到底,此时的毛大?力只有十七岁,他的生命还有无数种?可能,不能把他逼上绝路。毛志荣是?他在这个城市最大?的依赖与温暖,让毛志荣先去找他,劝他自首,成?功机率很高。

能够兵不血刃将?毛大?力带回支队接受审讯,也能挽救一名十七岁的少年。

走到门口,姜凌快速吩咐守在一旁的刘浩然和周伟:“通知贺凯、梁亮,所有人,立刻包围红光旧仓库区。请求特警支援,封锁所有出口。”

“不是?……”毛志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差点?没有站稳。

他打工闲来没事,也会和工友们一起去录像厅消遣,港城那边的警匪片看过不少,一听到特警二字立马慌了神,眼前全是?“Go!Go!Go!”的背景声,然后是?毛大?力被一枪爆头的画面。

姜凌继续道:“注意隐蔽。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行动!”

毛志荣这才稍微定过心神,满是?祈求地望向姜凌:“大?力很听我的话?,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劝他。求求你们,千万别枪毙他。”

姜凌有些哭笑不得:“我们警察只是?抓人,你别多想。”

警笛声瞬间撕裂了城南清晨的宁静。

数十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扑向那片笼罩在薄雾和破败中的“红光”旧仓库区。荷枪实弹的特警迅速散开,形成?严密的包围圈。

姜凌带着毛志荣,率先踏入废弃的仓库。

废弃的仓库弥漫着浓重的铁锈、灰尘和霉变的气味。阳光透过破碎的顶棚玻璃,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柱。搜索异常艰难,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建材。

毛志荣很熟悉环境,很快就走进一间堆满破旧纺织机械的仓库深处。在那里,姜凌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姜凌拧亮手电筒,手电光柱刺破昏暗,在一个由巨大?纺锤和废弃布匹勉强垒成?的、仅容一人蜷缩的狭小缝隙里,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浑身脏污不堪,头发板结,正是?毛大?力!

他双手死死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他身边散落着几个发硬的馒头包装袋,显然已经躲藏多日?。当刺眼的手电光打在他脸上时,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抬起头,露出那张布满泪痕、惊恐绝望到扭曲的稚嫩脸庞。

“大?力,大?力……”毛志荣的声音颤抖,透着悲伤与怜惜。是?毛志荣把这个老实、勤快的堂弟带到晏市,可是?他现在整个人活得像条流浪狗!

听到堂兄的声音,毛大?力眼神渐渐聚焦,嘴唇哆嗦着,唤了一声:“哥!”

毛志荣急急地说着话?:“大?力,警察在找你。他们说,只要你自首,就不会有事。”

毛大?力拼命摇头,眼中满是?绝望:“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杀了人,好多好多血,我要是?自首,肯定会被枪毙的。”

毛志荣急得满头是?汗,但也说不出更?多话?语,只是?翻来覆去地说:“你这样躲,什?么时候是?个头?警察说了,你只要自首,就不枪毙你。”

“毛大?力。”一个沉静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仓库的压抑,姜凌走到了毛志荣身旁。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缝隙深处毛大?力那双惊恐的眼睛。

“看着我。”姜凌的声音不高,很温柔,有一种?奇特的安抚感?,“那条被王大?富踢断了腿的流浪狗,你给它取过名字吗?它的毛发是?黄色的,你是?不是?给他取名阿黄?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就叫阿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