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寒,困厄于荆棘。
我怒道,“你们用穆钦作为对厥奴的投状,借此来扩大你们的地下生意。”
右相不以为然,揶揄道,“这就心疼了?他又不是傻的。”
手脚上铁链晃动,我无力垂下双手,“然后呢?”
“将计就计,借机摸清背后的大臣,事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知为何,我有些难过,“朝中牵扯甚广,其中包括他的父亲和所爱之人的父亲。”
这是穆钦始料未及的,当年我为寻他,查这件事时,才知原来清昌侯府与临松侯府也掺手其中。
右相露出一抹极其嘲讽的笑容,“临松侯打得两手好算盘,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侯府根基怎样都断不掉,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逼不得自断一臂。”
穆钦一心为国为民,年少满怀冰雪,举世混浊独清,为避免他察觉其中暗节,临松侯让他远离京都,没想到最后绕回原地。
“少年将军最不该将希望寄托他人,老皇帝靠不住,太子就靠得住了?”
乾光六十二年,太子裴胤奉命查五十万军银贪腐一案。
彼时其他皇子虎视眈眈,裴胤担心此时彻查,会将人心往外推,影响他在朝中根基,最后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如果是这样,穆钦注定行一步错棋,按他此前那般刚正不阿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着急问道,“之后呢?”
“之后......”右相挤眉弄眼道,“民间不是一直广为流传,大将军战死沙场,心上人为之殉情。”
“如果如传闻所言的话,就不必往后说。”
右相问道,“这就放弃?”
窗外的大雪犹如在天山那般,“我和他本就不同路,是我太想和他一起走,便强求一程山水,如今才发觉,从未追上过他。”
这样一想,吃饭倍加香,连右相都特地跑过来问,穆钦到底是怎样虐待我的,连饭都不给吃饱?
他是当贪官的不知百姓苦,我整整在山中吃了两个月酸果子,好不容易在皇宫吃几天好饭菜,转头又去军营吃了两个月的糙饼,现在山珍海味近在眼前,搁谁能不迷糊?
日子越过越滋润,穆黯却如坐针毡,想起身离开这两人的冷刀子。
良久,穆钦笑得冰凉,“好极,若吾妻有事,穆侯趁早料理夫人后事。”
仅仅是没有容妍的消息,他便弃大局不顾,穆黯眉头紧皱,他是该开心少个情敌,还是担忧莹儿身上的毒。
裴矩道,“朕去,右相会让朕见她一面的。”
“送上门让人挟制?”
穆钦敲打竹竿离开,“陛下应该知晓,她最希望看到什么。”
裴矩箭步上前,拦住他的步伐,“妍妍和这天下人于你而言,究竟哪个更重要?”
看不出穆钦神色,裴矩接着问道,“她寻你两年,守你三年,你心中可曾有念过她半分?”
所有人都不知道,可他清楚,找穆钦的那两年,她哪次不是以身犯险,将自身安危弃之不顾。
“此生最悔之事,便是在天山没有信她。”
“穆钦。”裴矩怒不可遏。
“陛下,”穆黯抬眼望去,风雪中只余单薄的背影,“这是臣第一次听他说悔矣。”
数万镇关军的英魂,南朝百姓的性命,边关无人收殓的尸骨,穆钦身上肩负太多东西,由不得他随心而为。
是夜,端坐在书案前的人,神情异常温柔抚过玉簪,早在边关就已雕刻好,一直未有合适的机会送出。
“妍妍,你抛下我很多次了。”
自从看不见后,他倒是听得更加清楚,心中一片清明,此前许多困惑也迎刃而解。
“夫人最好止步。”
容莹还未推门就被里面的人喝止。
“钦哥哥,我已经知错,你原谅莹儿好不好?”
“看来夫人是不准备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事情便好办。”
将玉簪贴心收好,穆钦的声音比腊月寒风还要冷上十分。
“这双眼识人不清,不要也罢,当年那一箭,你有幸未死,便该知足。”
兵败那日,镇关军为他一人开路,他们的血滚烫炽热,兵刃交接下无惧生死,多少年来,厮杀和怒鸣一直萦绕耳际。
他看不见山峦上观望的人是谁,但那一箭,是取陷镇关军于死地之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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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以为边关的事不会有结局之后,右相浑身酒气又找上门来,一大把年纪就爱说些往事。
“我与你师叔亦不同路,也从未追上过她,只想临死前再见她一面。”
他像个慈爱的长辈,循循善诱道,“穆钦回京前的最后一战成与败,最关键的不在本相,也不在临松侯,而是清昌侯府。”
真相近在眼前,何人能接近穆钦,让他武功尽失,让他眼盲,一身暗伤流落天山。
我知那场战役的惨烈,依旧无法想象穆钦是如何活下来的,被亲族抛弃,被所爱背叛。
那般自傲的性子,是因为身边多少人的倒下,才会选择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