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正?在?僵持,大门外,从天街上再度响起驾驭声和马蹄声,嘈杂的声音直直的往太医局门口冲过来。
不一会儿,眠风奔入院中:“二公子!京兆府的巡捕过来说?三郎在?街市上打砸了一家铺子,伤了商铺掌柜和伙计数人!府尹不敢贸然到家里拿人……”
嵇成忧陡然松开阿蒲蒻的袖子,走到眠风身边沉声问:“是三郎还?是他身边的人?何时的事?可有人证?”
“定然不是三哥!我们当时都走了的!”阿蒲蒻着急的说?,又突然收住口。嵇三哥说?过他还?要?回去找掌柜算账,枕流等人那时就?扬言要?砸铺子,难不成真是他们?
阿蒲蒻又惊又疑,心中始终不敢相信。
几个衙役从门口涌进来,苦着脸跟在?眠风后头补充了几句,才把事情说?清楚。原来嵇成夙等人走后没多久,几个泼皮破落户闯进假发铺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乱打乱砸,掌柜和伙计上前阻止,掌柜在?乱中不知被谁捅了一刀见了血。
汴京富庶繁华五方杂处,自?然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更?是有一帮闲散汉混迹市井以给人帮闲讨生计,帮主人家给对家暗中找麻烦使绊子甚至大打出手,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打了人就?跑到赌场妓馆等龙蛇混杂之地躲几天避风头,若是不慎被抓住投到牢里,挨上几顿打侥幸不死,出来还?重操旧业,就?是京兆府也拿这些人没办法,只要?别闹出人命。
但是光天白日的就?敢上门砸铺子,还?是在?遍地都是商户的街市上,若说?不是嵇家三公子指使的,谁信呢?从起初嵇成夙等人和掌柜起争执,到泼皮上门打人,街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京兆尹遮掩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差人过来请嵇成忧。
衙役又说?,这几个泼皮不止打伤了人,连那十个金锭子也抢走了。
“必不是三哥叫人做的!”阿蒲蒻不假思索喊道。店家不讲信义随意把她定做的东西卖给他人,的确让人生气想把他们打一顿,但她和嵇三哥还?不至于为?了几个金锭子就?叫人做出强盗的行径来!
“小娘子您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还?是要?请三公子跟我们回府衙问个清楚。听?掌柜说?,泼皮跑走时撂下话,说?他们得罪了什么姑娘!主人家才叫人过来帮小娘子出个气。若叫小的们说?,三公子性情中人年轻气盛,情有可原嘛情有可原!”
衙役一边干笑赔礼,边斜着眼?睛朝阿蒲蒻脸上瞟,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本来听?衙役说?这些经过,阿蒲蒻心中就?扑通跳个不停,这时只觉得心口激荡头顶也一阵一阵的眩晕。她再愚钝,也听?出衙役言语中的轻慢之意。
“三郎还?是这么冒失,总给二哥找麻烦。二哥你莫管他,就?让京兆府拿了他去,叫他吃吃苦头才好。”一道嫌弃的声音从窗边飘过来。
王令月倚站窗口,冷眼?蹙眉往众人这边看,在?阿蒲蒻身上再度深深的睇了一眼?。
阿蒲蒻抓住嵇成忧的胳膊,着急又委屈的嘟囔:“不是三哥,也不是我!我没叫人帮我出什么气!”
嵇成忧把她的手拿下来,低声安慰道:“我晓得,你先去找孙医令,我会处置。”
阿蒲蒻脑子里乱作一团,听?了他的话暂时放下忧虑,从鼻孔里勉强嗯了一声,朝王令月所在?的屋子走去。孙医令亦站在?门口,吃惊的观望。
她眼?前的孙医令在?飘舞的雪花中渐渐模糊起来,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只听?“噗通”一道闷闷的声响,孙医令大喊了一声“罗姑娘”,正?要?随衙役出门的嵇成忧吃惊的回头。
阿蒲蒻一头倒在?地上。
嵇成忧脸色一变,随即转身大步奔了上去。
“阿蒲蒻!”他把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少女脸色苍白,紧闭的眼?皮在?昏迷中还?在?颤抖。
门楼雪 “莫怕,我们同去。”
阿蒲蒻晕乎乎的睁开眼?睛,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坐起来。她躺着?的地方原来是一个放着?小矮几的罗汉榻,几步之遥的前方摆了一道山水屏风,把屋子分隔开。屋里点了灯还是很昏暗, 莹莹的雪光透过窗纸映照进来,反而显得屋外更亮堂一些,当然窗外也是一片暗茫茫的夜色。
那时候突然头重脚轻一阵天旋地转, 她就倒在太?医局的院中?不?省人事。这时醒来,还觉得恍惚极了,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还是几天。
清苦的药草气息若有若无, 绕过屏风悠悠的飘了进来。有人在屏风外说话,其中?有孙医令的声音。
原来她还在太?医局。王令月已不?在, 嵇成忧也不?知是不?是跟京兆府的人走了就再没?回?来。
她被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阿蒲蒻鼻头泛酸,抬起腿脚想下地却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孙老?您这边闹出?个大阵仗,动静从太?医局传到太?常寺, 从太?常寺又传到殿前, 连官家都惊动了还以为是二郎如何了,便叫老?奴过来问问, 无事便好。”
苍老?的声音轻言细语, 透着?一股秀气嘶哑。
阿蒲蒻听出?来了, 是官家身边的总管太?监蔡翁。上次到国公府的世子册封礼上宣旨的就是他。
居然惊动了圣人, 阿蒲蒻心中?惶恐,坐在榻上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她紧张的拉起搭在身上的衣裳在胸前攥紧。低头一看,被她攥在手心的衣袍是嵇成忧的氅衣。
她心中?不?由安定下来,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孙医令含笑说了几句抚慰的话, 送蔡翁出?门。声音远去,举着?灯笼的侍从摇摇摆摆的跟着?走远,朦胧亮光彻底黯淡下去。
待他们走后, 阿蒲蒻摸索着?站起来,一道人影伴随着?飘动的火烛从窗外匆匆行来,转眼?间一个颀长高俊的郎君携了一盏明亮的烛火踏入屋中?,绕过屏风走过来。
“二公子!”阿蒲蒻轻声叫出?来,退到榻边坐下。
嵇成忧一手擎着?一盏琉璃灯,一手端了一个汤碗。黑乎乎的碗面还冒着?热气。
“我不?喝药!”阿蒲蒻捂住口鼻。她在山寨喝了太?多?的药,可?不?想再喝了。
“噔”的一声响,汤碗被重重的掷到矮几上,带着?主人的不?满似的,但又稳稳当当的一点也没?撒出?来。
“是糜粥不?是汤药。”他缓了一缓,说道。
凛冽的寒气从衣袖间释放出?来。五色透亮的琉璃光影中?,他的面目是严厉的,眸色是肃沉的,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语也裹带着?冰雪般的冷意:
“孙医令说你断食过于猝然以致气血亏损才突然晕厥,姑娘在刻意节食?亏得娘子上回?还口口声声教训在下,身体发肤不?得毁损……”
在微雪堂书房他情难自禁吻她那天,他们曾说过的话。
嵇成忧脸颊发热,偏开了目光不?去看她。
“我、我不?是故意要给二公子添麻烦,再不?会这样了。”阿蒲蒻苍白的脸上透出?两团晕色,难为情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