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个头高,不得不倾斜身子配合动作,无辜地应着:“叔,你问她。”
安漾落于众人的注目之下,照旧理直气壮:“汪叔,他擅自闯我那间老屋了。”
对方不满她的措辞,淡声提醒:“屋子也有我的份。”
好笑,安漾不意外他的胡搅蛮缠:“房产证写你名字了?”
对方懒得翻旧账,“陈老师刚打电话问过,是你主动给的密码。”
安漾说话时压根没看他,继续对着老汪解释:“他明明有家不回,何况陈老师没说是他。”
“我爷爷那几套老房子早就出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方有理有据,不忘划重点:“是你说不用看身份证的。”
安漾终忍不住偏过脑袋,平缓语调里添了些许抑扬顿挫:“你知道我的原则。”
“什么原则?”
“闻逸尘。”
对方撇开目光,改朝老汪嬉皮笑脸:“叔,看到没?我百口莫辩。”
老汪眼神知会小李先回家,食指来回点着俩人:“从小闹到大,多大人了还闹。”他板起脸,假惺惺地叉腰教育:“小漾,以后不准随便浪费警力啊。”
安漾嘟囔着:“您一直说警民一家亲,有事找警察。”
“哟,您都用上了,阴阳怪调。”老汪敲敲她脑门,不打算理会这场闹剧。
他看着俩孩子长大,期间处理了无数次报警纠纷:闻逸尘偷了安漾的被褥和枕芯,掩人耳目地套上了原来的被套和枕套。或这小子偷吃安漾外婆包的小馄饨,这还不算,居然打包带回了家。又或是闻逸尘故意松解凉席的绑绳,连累安漾屁股摔得生疼。
“汪叔。”
老汪看破不说破,习惯性掏出一包烟,递到闻逸尘跟前。对方笑着摆摆手:“早戒了。”
“戒了好。”老汪摸裤兜好半天,“我打火机呢?”
安漾奉上一枚:“喏。”她顺势取了根烟,没点燃,夹在指尖把玩。
老汪见状也不抽了,唠叨几句女孩子别抽烟的老生常谈,随即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回家睡觉去咯,明天值早班。”他拍拍闻逸尘的肩膀:“住我那?”
“不用,找到地方了。”
“那明晚陪叔喝酒。”
“明天不行,我还有事得赶回申城。”
“别太拼,赶紧回去歇着。”老汪使了个眼色:“天太晚了,待会记得送小漾回去。”
“嗯。“
老汪一走,如意街又安静了下来。
路灯下的两团人影似是被露珠凝结,一动不动,保持着足够的社交间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逸尘将旅行包“啪”地往地上一扔,席地而坐,对着空气说:“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膝盖疼。”
安漾始终仰视着那团明月,面无表情地回应:“寨墙那边开了家连锁酒店。”
闻逸尘曲起双膝,手臂搭在膝盖上,撇头望着空寂的巷道,没接话茬。
安漾更无叙旧的心情,侧身躲避风头,歘。
对方闻声昂起头,目光不禁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微拧起了眉。
安漾早忘了吸烟要领,第一口该怎么吸才能入肺?又要如何避免被呛到?她想了想,还是没敢吸,怕像从前那般被刺激到流眼泪。
一根烟很快便燃尽。
烟雾袅袅,散在风中,污染了空气。
烟蒂烫手,安漾回过神来,背对着月光,快步消失在夜幕里。
第三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或许习惯了工地的吵嚷,安漾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窗缝漏了晨晖进屋,尘埃在光束下打着旋儿。若屏息凝听,自行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间或夹杂几声“叮咛”,人们的浅笑倾谈、似有若无的潺潺水声,是久违的安宁。 安漾陷在软乎乎的被褥中,赖到尿急难忍,才依依不舍起了床。 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摘菜。老人家年近七十,身子骨硬朗,手脚麻利。掐菜心、去烂菜帮、再将菜干对等折成几段,一套流程左不过五秒完事。 老人家微微躬着背,听见动静连忙撩起眼帘,吴侬软语地招呼:“小漾起了。” “奶奶,我妈呢?“安漾本能抵触“外”这个字眼,便也称外婆为“奶奶”。小时候怕混淆,还显眼包地加了“宝宝”作前缀,逻辑很简单:外婆总喊她漾宝,那么「宝宝奶奶」自然就是外婆。 “今天阴历初一,你妈去天台寺了。” “哦。” 姜晚凝明明不信佛,偏每逢初一十五都赶去庙里报道,跟完成KPI似的。从前安漾一问,对方便讳莫如深,连老安同志都跟着三缄其口,像是在守什么天大的秘密。 安漾没再说什么,刚要伸手就被老人家拦住,“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她不为所动,搬了张小板凳,“不着急,陪你聊会天。” 老人家笑得慈祥和蔼,寸寸目光拂过安漾的面庞,叹气道:“瘦了。” 安漾鼓起腮帮子,屈指弹了弹:“明明圆鼓鼓的。” 老人家见势捏漏了气,“空心的,不结实。” 安漾吃痛,揉了好一会,“奶奶,痛。” “工作还好吧?”老人家最关心的无非是衣食住行和安全问题,“工地上乱,记得保护好自己。” “挺好。”安漾乖巧地笑笑,随手捡起竹篓里的毛豆,“不过睡不好。”她没留长指甲,连抠好几下毛豆荚,最后干脆从中间拧断,硬挤出三粒豆子。 “宿舍门能反锁吗?” 老人家当年头一个反对安漾学建筑,时常劝姜晚凝多做安漾的思想工作:女孩子家家,找份轻巧的活多好。干嘛非要吃灰摸土,一年半载不着家,还成天和大老粗们打交道。 姜女士对女儿的教育属于抓小放大:平常小规矩多,大事绝不掺和。见安漾决心已…
或许习惯了工地的吵嚷,安漾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窗缝漏了晨晖进屋,尘埃在光束下打着旋儿。若屏息凝听,自行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间或夹杂几声“叮咛”,人们的浅笑倾谈、似有若无的潺潺水声,是久违的安宁。
安漾陷在软乎乎的被褥中,赖到尿急难忍,才依依不舍起了床。
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摘菜。老人家年近七十,身子骨硬朗,手脚麻利。掐菜心、去烂菜帮、再将菜干对等折成几段,一套流程左不过五秒完事。
老人家微微躬着背,听见动静连忙撩起眼帘,吴侬软语地招呼:“小漾起了。”
“奶奶,我妈呢?“安漾本能抵触“外”这个字眼,便也称外婆为“奶奶”。小时候怕混淆,还显眼包地加了“宝宝”作前缀,逻辑很简单:外婆总喊她漾宝,那么「宝宝奶奶」自然就是外婆。
“今天阴历初一,你妈去天台寺了。”
“哦。”
姜晚凝明明不信佛,偏每逢初一十五都赶去庙里报道,跟完成 KPI 似的。从前安漾一问,对方便讳莫如深,连老安同志都跟着三缄其口,像是在守什么天大的秘密。
安漾没再说什么,刚要伸手就被老人家拦住,“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她不为所动,搬了张小板凳,“不着急,陪你聊会天。”
老人家笑得慈祥和蔼,寸寸目光拂过安漾的面庞,叹气道:“瘦了。”
安漾鼓起腮帮子,屈指弹了弹:“明明圆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