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漾为人纯真,潜意识默认相信别人。可被闻逸尘逗久了,她一边忍不住怀疑,一边本能选择再信他一次。
然而信任换来了什么?是小时候被戏弄的狼狈?还是长大后屡次的失落?
还记得大一那年暑假,闻逸尘说要带她去井空山采风,勘察山顶的道观。安漾当时傻乎乎在汽车站等了很久,等到朝阳转成烈日,旅游大巴驶离了一班又一班,直到有工作人员热心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最后方序南匆匆赶到,解释说前晚聚餐,闻逸尘醉到不省人事,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
安漾当时淡然一笑,没迁怒于旁人,只在心底自责:我怎么又信了他?
“同学,散会了。”闻逸尘叩叩桌面,“外面有空的办公位。”
安漾收回思绪,“下午不待公司,有事。”
“回工地?”
“明天再回。”
安漾惜字如金,闻逸尘没再追问。还能干什么?跟男朋友约会呗。他侧身坐在桌子上,单腿悬空,眼神追随安漾的动作,看她将资料码得整整齐齐,再看她不厌其烦地用便利贴和回形针一一标注重要部分。
太认真了,也不嫌累。
白炽灯亮眼,不偏不倚聚焦住安漾中指上的素圈。毫无设计感,土得平平无奇。闻逸尘盯着那枚丑戒指,突然失去聊天的兴致,直起身捋捋下衣摆的褶皱,“走了,回聊。”
安漾喉咙应一声,继续埋头拾掇材料。没一会,手机屏幕频闪,安漾猛然被提醒,连忙挂断:【马上出发。】
萧遥:【我都到了,你快点。】
置顶对话框亦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安漾懒得点开,第一次心生烦躁。不强烈,然而足以淹没交流的欲望。
过去几天,她保持沟通,却借故取消了临睡前的视频聊天。她还在为业主擅自砍树的事耿耿于怀,不能借题发挥,没立场兴师问罪,一时调整不好和男朋友相处的状态。
好在对方尚未察觉到异样,定时发送相同句式:早安、晚安,一日三餐,顺便敲定下次的见面日期,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方序南的头像转眼跃至第一位:【下午什么安排?我可以休假。】
安漾:【约了萧遥冲浪,晚上看她现场表演。】
方序南正在输入了一小会,【ok.】三分钟后,【萧遥在哪表演?】
安漾刚如释重负的心又往下一沉,随手转发了活动链接。
对方秒回:【晚上去接你。】
萧遥:【姐姐,出发了吗?】
安漾马不停蹄朝外奔,等顺利搭上网约车才敢回复:【上车了。】
距离二人上次碰面,已经一个月有余。
这段时间萧遥鲜少冒泡,低调到都没经营朋友圈。安漾自顾不暇,只在突然收到对方邀约时,不假思索请了半天假。
见面地点是安漾定的,市区一家室内深水冲浪馆。
干设计的人难免需要肾上腺素的刺激,安漾也不例外。可惜她没空去冲真浪,偶尔瘾上来了,便拿这家当平替。
一直以来,安漾活得循规蹈矩,闲暇之余反倒热衷于极限运动。蹦极、滑雪、野外攀岩,难度越高越好,摔跤受伤也不怕。
肉体上的痛感能有效转移精神上的压力,安漾从未和人袒露过这种心理,只偶尔自我怀疑一番,紧接又释怀:这年头,谁还没点心理问题?
现下她刚换好泳衣,还没下水已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萧遥正在几步之遥找教练纠正姿势,见安漾走近,忙挥挥手臂。她浑身湿透,长发服帖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嘚瑟地扭扭腰:“快点!”
安漾做完热身,先跳进池子顺着浪飘去尾端,随后稳当当爬上板。近二十五度的水温,依然冰冰凉,安漾浑身不自觉绷紧,侧身张开双臂,感受着浮力和切水时的冲击感。
浪的角度和流速都尽量模拟真实海浪。安漾有阵子没练,很快陷入落水上板再落水的无限循环。
浪花层层叠叠,反复冲刷内心的憋闷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安漾乐在其中,足足浪满一小时,筋疲力竭、酣畅淋漓。
萧遥亦累得够呛,边吹头发边揶揄:“每次见面不是冲浪就是攀岩,我们能找地方安安静静吃顿下午茶吗?”
安漾裹着浴巾,露出的白皙皮肤泛起红晕,“下次吧。”
“我信你个鬼。”萧遥侧过身子,啧啧感叹:“前凸后翘,有料。穿工地服简直糟蹋了你的好身材。”
“我是去监工,不是选美。”
“今天怎么这么好,特意请假陪我呀?”萧遥不嫌害臊地往人身上凑,揪起浴巾边缘,“给我看看。”
安漾拍打对方作乱的手,裹得更紧些,“蹭我一身水。”
萧遥嘻嘻哈哈,主动汇报近况:“我最近特别忙,备考 GMAT 呢。”说完心虚地和镜子里的人对视,“太久没学习,脑细胞严重退化。”
电吹风呼啸,过滤掉语气里的轻松,提纲挈领地昭示着:萧遥又一次满盘皆输。
安漾顿住手,意味深长地回望她,“什么时候考试?”
“下个月。”
安漾缓慢眨眨眼,推算不出具体的时间线,“然后呢?”
“试试水呗。如果真能申请上学校,也算全面提升自己。对吧?”
“你别问我。”
安漾听腻了,佩服萧遥总有将「被逼无奈」化为「心甘情愿」的本领。遇事先发阵疯,找宋决闹闹,再自备台阶麻利下了。之前的控诉和不甘纯属放屁,甚至摇身一变,化为自我洗脑的理由和替宋决开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