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寒冬腊月,他满心欢喜走进淋浴间,原以为能好好冲个热水澡驱寒。没成想开错水龙头,冷水稀里哗啦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这滋味,闻逸尘之前体会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患得患失的低落不断堆叠,触发了旧疾。
闻逸尘立在风口,站到浑身冻透,决心这次绝不善罢甘休。他回到车上,翻出后备箱的露营装备:睡袋、薄被和枕芯,将就着在后座铺了张床。
寒风呼啸,车身也跟着瑟瑟发抖。
闻逸尘蜷缩侧卧,紧攥手机。纷飞思绪不经意落在泛黄日历上,掀起了一页往事。
自有记忆起,闻逸尘常陪父亲去天台寺吃斋。他头脑向来简单,从不深究闻淮川为何对斋饭情有独钟,只乐呵呵当跟屁虫,有样学样地跪拜,再小声跟菩萨许愿:
“餐餐都能吃方便面。”
“跟黑猫警长一起破案。”
“快点长大,就不用听安漾唠叨了。”
每次闻淮川上完香,并不着急离开,总兜到后院,找一处静坐听钟鸣。闻逸尘自然闲不住,爬假山、逗池塘里的锦鲤,四处乱窜。
某一日,他七弯八绕,不知不觉拐进一片静谧之地。
路尽头,高墙耸立,红梅开得正盛。
闻逸尘加快脚步,好奇那扇圆拱门后的曲径小路通向何处。
“小施主。”一位老和尚悠悠叫住他,“可是迷路了?”
闻逸尘回过神,东张西望,窘迫地挠挠头,“爷爷,假山在哪?我找不到我爸了。”
“贫僧领小施主去吧。”
寺庙方正,老和尚走在前头,步履稳健。闻逸尘一步三回头,“爷爷,那扇门是去哪的?”
“通向后山。”
“我远远好像瞧见更高处还有座庙。”
“是尼姑庵。”
“哦。”
香火味渐浓,人头攒动。
“闻逸尘!”闻淮川的呼喊震天响。
闻逸尘循声扭头,嬉皮笑脸。对方惊慌失措跑上前,伸手便要打他屁股,“又乱跑!一扭头人就没了!真跑丢了怎么办!”
老和尚忙出声制止,解释完前因后果,目光怔怔落在闻淮川面庞上:“贫僧瞧这位施主有几分眼熟。”
闻淮川恭敬作答:“是,特来寻人。”
“寻到了没?”
“没有。”
老和尚轻笑断言:“也许施主跑错地方了。”
闻淮川摇摇头,语气笃定:“没跑错。”
老和尚深望他一眼,“施主可见殿前古柏?春发冬凋本是缘法,相逢离散亦复如是。”
闻淮川心领神会,“是我着相了。”
回家路上,闻逸尘坐在二八大杠前座,杠得屁股生疼,“爸,你在找谁啊?”
“故人。”
“找得到吗?”
“不知道。”
“要找多久?”
闻淮川揉揉儿子的脑袋,“饿不饿?回家吃饭。”
“我想吃方便面!”
“好。”
“耶!菩萨好灵!”
风扬起发梢,余晖给画面镶了道金边,亦模糊了对白。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闻逸尘分不太清,睡梦中心跳加速,隐约带动车窗砰砰作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心心念念的面庞,蹭地坐起。
安漾正弯着腰,透过玻璃往里看,看口型应该在说“你在这干嘛?!”
闻逸尘胡乱套上那件扎人的毛衣,跳下车,二话不说搂人入怀。
他不断收紧双臂,无奈安漾太瘦,拥再紧都无法弥补内心的空落。缺口一时半会难以填补,呼呼往胸腔里漏风,又冷又无助。
“出什么事了?”安漾闷在他怀抱,几乎被勒得透不过气。
她搞不清状况,刚睁眼就看见几条信息,其中有一条格外郑重其事:【我在工地停车场等你。我们见面聊,不见不散。】
安漾赶忙洗漱下楼,满心焦虑:难道芙蓉村项目出大变动了?不然闻逸尘怎么会大半夜驱车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