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她不说后半句, 他听成“陪你”。该死, 全无征兆地, 浑身血液热了?一滚, 涌向心?口某处。

“立字据?哈哈哈, 我大字不识啊。”他欺近她, 嫩生生一张脸, 水一定多。

没成年吧,难怪不知惧,倒比那个老窝囊废有胆色。

“我只知道,打你应下?这句话,我要开?始起钉子?(高?利贷计利息),一天还不上, 就利滚利。阑社对债仔可不宽容,最后屋前?淋油(漆)街坊围观,”他碰碰少?女的手,她果然?像被蛰到纤手弹开?。

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眼中笑意更深,压低嗓音调/戏她:“那时候你跪下?求我要卖身抵债,好个大孝女啊,我好感动。”

遂晩别开?目光,“至多十年,欠款我必如数奉还,但白家?的人,你们不能动。”她竟没再看他,这话,她是直接对肖先生说的。

肖先生眼底深潭、只在交锋的一瞬波澜微兴,带了?丝愿闻其详的兴味。

遂晩说:“白老大好歹是洪社的人,就算叛逃,你们当街将?人围殴致死,插手洪社清理门户,那也是坏了?道上规矩,为此和洪社结下?梁子?。但人死不能复生,想?必你们也觉得棘手吧,未来上演黑吃黑,更不好看。”

“嘿,洪社衰佬的势力,我们会怕他?忍他很久了?,敢挑衅,打到他秃头爆缸啊!”

“阿发,叫她说。”肖先生打断他,“这件事你确实处理得急躁了?些。”

阿发住口,肖先生很少?教训人,点到为止,已?足够威慑。

遂晩接着说:“除非你们把侵涉航道走私白粉的罪名全部扣到死人头上,洪社社员死在阑社手里才讲得通。”

“还有一种解释,你是肖某的契女。我阑社话事人处置自己干女儿的家?事,旁人谁敢置喙。”肖先生替她说,面无表情,长袖袖缘里探出的手指轮番轻敲扶手。

阿发当先一愣,看了?看遂晩,再看回肖先生。

契爷不像在说笑。

他当初可是单枪匹马,靠一把解骨刀血拼拼赢三十个打手,才被吸纳进入阑社。后来又凭借一身不要命的疯劲做成红棍,认下?契爷,命债不计其数。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妹仔,凭什么一上来和他平起平坐。

肖先生还在等遂晩回话,他一贯是深沉莫测的,长年坐着的人总是比站着的多几分耐心?。

遂晩却?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开?口:“非得做到如此地步吗?”

“这是我的规矩。”肖先生说,“你将?我一军,我使你画地为牢,按江湖做派,你砍我左膀,我斩你右臂。杀人偿命,礼尚往来,也是同样道理。”

遂晩于?是点头,算作应下?。

她无奈,却?不悲戚,走绝路,如坦途。

阿发好奇她的心?性缘何淡如止水。

“我叫白遂晩。”她再启嫣唇,阿发亦是首次把她和她的名字对应起来。

“契爷。”她对着肖先生艰涩地叫出那两个字,“我阿爸、阿妈和妹妹,他们可以回去了?吗?”

“白老二?活不了?。”他落下?一道又细又哑的声音,遂晩瞳孔骤缩,看定他。

“其他人,肖某今日没会过。”他调转轮椅,“阿发,此地交给你来料理。”

“是,契爷。”

桀骜少?年带领打手一拥而上,遂晩背身没有勇气回头。冷兵刃击杀在鲜活□□上的声音,她陡然?听到女人惨厉的惊叫。预料之中又在承受之外,她的眼角滚落一颗泪珠。

院中吊挂在老树枝桠上的煤油灯碎了?。都说,人死如灯灭。

*

阑社设在广州的盘口不在蓬仙,遂晩跟着阑社社员七拐八弯,鬼神出街凡人避让,走了?好远的路,拐到一间隐蔽的旧宅院。

宅院由废弃烟馆改建而来,隔间繁多,房顶低而压抑,脊梁尚保留了?八角构造。角隅偶可见弃置的烟床没有砸掉,上面丈许积灰,宛如重现?清末这里颓靡的场景。

“独眼呢,”阿发随口问了句,“怎不见他人。”

“彻爷。”一个马仔殷勤回答,“独眼哥外出走货,现?在估计已?经到公海了?。”

阿发大名肖彻,肖先生收他当契仔给他取的。“阿发”是他没混出来前?的名号,契爷足够器重他,才允许他颈侧的刺青一直不被洗掉。

肖彻冷笑一声,“叫他连夜赶回来,公海上差佬夜夜拽飞艇,他入册受靶(入狱坐监)事小,让差佬查顺藤摸瓜查封了?阑社的水道,老爷子?让他和他一路弟兄剥皮楦草。”

“是是,我传信给他。”马仔唯唯称是,语气明显犯了?难,“独眼哥一贯有自己的主张,得了?信不一定回来……”

“痴线!”肖彻回头,给他脑壳吃一个爆栗,“那就叫警署新上任那个愣头青拽飞艇缉他啊!看他是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乖乖逃回来。”他笑得邪性,“快去,要我再说第三遍?”

那马仔刚回过一点味,心?乱如麻不寒而栗,赶紧领命去了?。

遂晩跟在一帮马仔最后,走得稍慢,根据她的观察,阑社控制了?四?通八达的黄金水道,设立诸多盘口,皆是为了?走私白/粉提供方便。运输数量之巨,细思恐极。

肖彻在阑社的地位颇不一般,手段狠辣行事乖张,肖先生把他驯化成一把锋利好使的刀。阑社走掉的粉须严格经他掌眼,除开?大佬,他说一不二?,好似太子?爷。

第106章 阿发(四) 杂芜间一丝妄念。……

他甚至买通了警察, 黑白勾结,生?于时代暗区的脓疮愈加猖獗肆虐,谋财害命成了堂而皇之的“公理”。警察都惩治不?了、只能屈从的黑恶势力,一穷二白的百姓更束手无策。

遂晩正凝眉沉思, 冷不?防额头撞上一面坚实的胸膛, 如?温热铁壁。

醒神时, 先撞见近在咫尺的男子锁骨,锁骨下挂一串钢链, 修饰紧身?背心裸/露的大片胸肌。是肖彻, 不?必抬眸也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凌厉压迫的目光。谁知他什么时候走到了队伍最后, 抱臂堵在她面前。

她默默后退小半步,贴面站近他尤其高大, 身?上的煞气也浓郁的让她自觉退避。

“心里转什么弯呢,出神游魄,路都不?看, 这么着?急给小爷投怀送抱?”

遂晩没理他, 肖彻接着?说:“你应该猜到阑社和警署打?过招呼了吧, 不?早不?晚, 就在前天, 你大伯犯事一命呜呼的时候, 有个穿警服的追出几条街, 后来”他指指腰间封在鞘里的解骨刀,“让我?一刀捅穿了喉咙,死啦。”

“没想到警署刚空出位子这么快就擢人补缺,说不?定还是个强塞进来的高官子弟,这种愣头青,可得及早提点, 枪打?出头鸟嘛,看他听不?听话咯,浅显道理还要我?亲自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