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遂晚来不及更衣,穿着浅蓝病患服,脚上趿着棉质拖鞋,披散着长发?便跑下楼。三个月之久,她第一次踏出圣玛利亚医院住院部的楼门。

亦是时隔两年,她离盛堂仅有一臂之遥,如梦一般,眼前之人从书信中穿越而来,可感可触。

“罗浮……”

盛堂不给她情怯怔忡的时间,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一只手臂坚实环绕住她,使她瘦削的脊背倚靠在自?己温热的胸膛,向前、向后,都不再是空门。另一只手稳稳握枪,逼退眼前的障碍。

法国?巡捕持枪与他对峙,一壁谩骂,一壁顾忌着没有开?枪。盛堂肃目直言:“今日我一定要带这位小姐离开?租界,她被你们首领开枪打伤,身体已?经康复,身心却不得自?由,这笔账,我盛堂一定会和你们算清。”

一名巡捕闻言用法语撺掇同僚:“杀了他?他严重扰乱租界治安,我们在合理执法。”

正对盛堂的巡捕握枪紧皱眉头,他不是没想过结果了盛堂,难得未丧失Police沉着冷静的分析能?力,对同僚讲:“他刚刚透露自?己是盛氏公子,他的父亲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贸然开?枪 ,也许会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我们还是请示长官为妙。”

第78章 重逢之二 “小没良心的……”……

另一名巡捕轻蔑而不满:“狗屁人物, 只不过是一名奸商,据说掌管的商业集团此前被外资挤占市场,曾一度濒临破产,如今回春, 也只不过是那老狐狸走运, 借机大发国难财。咱们搞他的崽, 正好给姓盛的一点?颜色瞧瞧。”说完邪笑?两声?。

“No,not so simple……”握枪的巡捕神色凝重, 不想蹚这一趟浑水。

盛堂接触过法文, 从零星几个词汇获知大意, 捧腹大笑?。他坦坦荡荡,“你们以为我搬出老豆, 是仰仗他老人家的名声?有恃无恐?你们错了,我不惧尔等这群鹰犬,是因为国际局势的变动、中国的自强已不容尔等造次, 政府出言, 倘若租界内再?枉杀一名中国人, 则动用政府军, 将租界夷为平地。”

说完, 他紧握遂晚的手, 带着?她越过巡捕的合围, 朝前走去。

身后,巡捕掏出BB机,“呼叫长官,呼叫长官……”

遂晚素手任他牵着?,二人虽履足于?龙潭虎穴,有他在身畔, 她的内心平静而坚定。走到?戍守森严的租界出口,两侧是布满电网的高?墙,卫兵正要发出缉拿两人的讯号,突然租界外跑步行进一支队伍,靴底踏地的声?响整齐划一。

士兵身穿统一的政府军灰蓝色军装,荷枪实弹,在租界外立定转身。一队两列,犹如保驾护航的坚实屏障。

卫兵观察形势之际,遂晚与盛堂轻易便迈过门禁的界限,将充满殖民气息的牢笼抛诸身后。

行政楼里,一下属赶至外交次长办公室汇报,“报告长官,白小姐和盛公子已经离开法租界,两人很安全,并未遭遇什?么?危险。”

“好……”朗桢丢下手中的香烟,任半截稍长的烟头在烟灰缸中自生自灭。他转头透过窗格望向?窗外。

官邸种植了许多梧桐与松柏,满目绿意,可即便没有这些树木的阻挡,他亦是望不见那畔的情形的。

可笑?他所谓的万全之策一等再?等,到?底输给了那个少年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于?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她带走,好容易经营的缘分?于?今朝溃散无遗。

朗桢感到?茫然。他常是敏于?政而讷于?情的,如此却也不难看出她心里其?实有人,只是不愿承认那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又以为他代替那人陪伴着?她,时间?一长,她便不能免俗地忘记前尘,相信他一意待她好、历经沧海桑田而不忘。

如今回头省来,他难道不是缺席了她年少时那段最荒芜贫瘠的生命,只在清华初成时倾慕于?伊、为其?吸引吗?凭何被她记取呢。

怪时缘不逢,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他惟有在离别时调遣军队护送她一程,愿前程良人不弃,她常开怀,少清郁。

遂晚和盛堂一路沿梧桐大道走出好远,她才想起来该停下歇脚。久别重逢,她竟是想同他并肩一直走下去的,天涯海角在所不惜。

“我倒还没有问你,你何时竟学会了些日本拳脚,还配了枪。”他曾是清俊温文的人,再?相逢,变化之大让她生出恍惚之感。

盛堂淡淡道:“境遇所致,学一些用来防身。今日阴差阳错帮到?了你。”他并未就此深谈,霜色□□藏在腰间?,为衣摆覆盖,轻易察觉不到?。

眼前出现的广场居然正巧是两年前他们登山返来欣赏夕阳的那一个,拱形石牌仍旧屹立,喷泉次第升起再?降落,水花晶莹。成群的白鸽停栖在广场上觅食,有几只跃上喷泉池沿,不惧人。

只是贩卖甜橙冰沙的糖水车消失不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谁会留在原地一成不变地等候呢。

盛堂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温言同她说:“晚晚,休恋逝水,往后,我陪你找寻更衬合心意的。”

遂晚点?头,两人在喷泉池边沿坐下,感受微风清和的凉意。

“点?解不回我信?”盛堂头一句便诘问她,桃花眼泛着?笑?,眼睫扇动,投下的一小片阴翳也起了涟漪。

海外经历的岁月似乎使他面部的骨相更成熟了些,端毓俊美中平添了硬朗的男子气概。额发也稍长,将轩眉遮挡去七分?。

她仔细凝望他,午后的阳光太晃眼,等她望见他下颏冒出的细碎胡碴,突然眼眶酸热。

“睇咩?”盛堂笑?着?轻抚她额头,像抚摸一只幼鹿,“这么?想我,做咩玩失踪?知唔知我有几担心?”

遂晚语塞,耳根热的发烫。他统共寄来三封信,每一封她都有反反复复看,数不清多少遍,否则如何捱过在病房里寂寞的天光。天地为鉴,她写过几多回信,只是越不过内心那道障碍,难以呈递给他。

那些信现在遗落在圣玛利亚医院里,他写的和她写的,临走时匆忙,忘记携带。不过意中人已在眼前,寄雁传书的往昔,便让它们永远石沉大海也好。

遂晚轻声?说:“你怎的前脚才刚写信,后脚人就从日本回来,出现在我面前,倒是骇我一跳。”她柔润的声?音比风还轻。

“自然是回来捉你,捉到?你,我要好好审你。”他坐的挨她近些,凑过身将她的脑袋揽在怀里,指腹刮她鼻尖。她乌漆漆柔顺的长发搔着?他的臂弯,乍见惊欢,久别思念,她现在的样子更像初见时的模样,记忆中水铺墨染走出的少女?一下子被勾勒出来。

“审我什?么??”遂晚笑?着?歪头逃开,重又被他紧搂在怀,她塌腰枕上他膝面。

“你困在租界里的事怎也不肯告诉我,是笃定我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忙是吗?”他抬起她玉盏似的下颌,把她躲藏的小脸扶向?他,俯身看向?她清润的瞳子。

“就这样不相信我,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我,小没良心的……偏要我从朗桢那里得?知你的处境。”他的声?音哑下去,距离暧昧,他很自然地吻上粉唇。

令人怀念的一个吻。两年,好似天荒地老。他温存着?,进取间?知新念旧,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第79章 重逢之三 一刻也不曾忘。

原来……是朗桢告诉他?的……遂晚分神, 加之本就心旌荡漾,迟了一拍回应他?的吻。

盛堂似有些不?满,大手?扣住她后脑,要她专注。他?再不?愿她忽略他?了, 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岁月荒唐, 他?们好不?容易再一次相拥。

结束时遂晚几欲窒息,身子化?成一滩水, 惟有拽住他?胸口的领带勉力支撑。手?背隔着衫触到坚实热烈的心跳, 余波未平。

盛堂将人捞起, 遂晚喘着气,平复激荡的心绪。

“我返来, 自然还有信上说的那些原因,筚路蓝缕难,眼下更体会到百端待举之不?易, 千头万绪, 看来日后又有好一段时间要忙。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份见面礼要送给你。”盛堂说。

“咩呀?”咩样的礼物?要专程前去?, 毫无悬念是份大礼。

“是份大礼。”盛堂洒然一笑, “你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