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对了, 韫祎小姐已经同瀚普学长议婚,瀚普学长即将博士卒业,只差最后的卒业仪式,届时双喜临门。”遂晚换过一件珍珠滚边白旗袍,路上同盛堂闲话。“只是……顾及舆论方面你与韫祎小姐之前那些纠葛,赵、陈两家的婚约没有登报, 更没有再举办订婚仪式。”

“好在瀚普学长为人低调,家风清正,并不?在意?这些,韫祎小姐也表现出充分的理解,足见他?们真心相爱。”她续道?,“我还是从赵生那里?辗转得知此事的。”

盛堂久久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奇怪,他?才似笑非笑讲:“我一早就知啊。”

遂晚睁大杏眸,“你一早就知?”

“是啊。韫祎写信告知我,不?过你放心,仅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通信。我原本把这个消息写在给你的第四封信里?,可惜无缘寄出,无妨,你既提起,待他?们举行?婚礼时,咱们备好贺礼,一同去?吃杯喜酒。”

“嗯。”

“……罗浮,你决定出洋,其实是因为当初和?韫祎小姐的婚约无法转圜,又不?想让双方家族难做,对不?对?”遂晚终于问出心中疑问。

盛堂不?置可否,却?只是说:“时移世易,这些前尘往事,又何必追究呢。”

遂晚默然,垂眸半晌才道?:“是啊。我只是想让你释怀,权变则通,当时的情形,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柳暗花明,后来各自重?遇机缘,不?失为另一种结果,你不?言明,我也不?愿你记挂在心。”

盛堂浅笑,“你还不?是一样,大话通透,除非学那白云寺的老僧,你我肉体凡胎六根未净,有些事,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他?目光意?味深长,凝视她衣领。

遂晚猛地低眉瞧见领口露出的赤金船形吊坠,定是方才坐飞机时不?慎摇晃出来的,此刻明晃晃挂在旗袍立领下,让白珍珠盘扣衬得金光耀目。

日夜佩戴,黄金与肌肤磨合,温润而彰华不?减。

她确实,是一刻也不?曾忘的。

朱文开车载盛堂和?遂晚一路到达广州郊区,下车后面前一片空旷的空地上停着一架小型飞机,双翼式,崭新?的金属蒙皮在阳光下威风赫赫。机舱舱门打开,起落架投放到地面上,正像等待迎接它的主人。

确实够“大”,令她大吃一惊。遂晚见过巨型游轮,却?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到飞机。

“如何?”盛堂煦笑,“这是我的私人飞机,除了发动?机和?驾驶仪我国尚不?足以研制,因此采用日产,机身和?蒙皮等金属材料均为国产。我在东京时购置了这些部件,委托日本航空公司生产了这架飞机。你不?是问我因何如此迅速从东京返回了广州,自然便是驾驶它日行?千里?的。”他?目含笑意?,示意?她一同上前,带她参观这架他?参与设计的作品。

“你在日本留学这两年?,除了学业,倒是做成了不?少事。”遂晚说,“虽然你现在已打算将作业重?心转至业界,却?用材料学领域习得的知识设计制造了一架飞机,老师若同我一样亲眼目睹,定也十分欣慰的。”

“你我之间,实也不?用借花献佛,你可以直接夸赞我,晚晚。”他?眉宇间显有骄矜得意?之色,挑眉望向?她,并非浮夸炫耀,乃是成竹在胸。

“青春可贵,时间不?等人,在异国求学朝乾夕惕,方才得以提早卒业,考核全优。”他?淡淡陈述,平浅的语调将其中的艰辛一带而过。“飞机制造是我学以致用的一个尝试,所幸较为成功,由此正好呼吁业界,将材料学领域的研究成果用于飞机、舰船等民用工程。不?止材料学,科学技术百花齐放,这正是科研的使命,它是指导生产的,让我们的国家走?向?富强。”

“我正是为此着急回国,两年?,七百三十日未有一日好眠,前所未有之大变局等不起几多‘两年?’。有了这架飞机,我时不时出镜考察西方工商业体系,往返就便捷多了。”

“为了驾驶自己的飞机,我特意参加培训并考取了飞行员证,点呀,这就作为你的专属机长,带你上天游览一番?”遂晚恰走?至起落架前,盛堂极绅士地停步做出延请的动?作,原来,这才是他?打算送与她的见面礼。

她踩着架梯走?进机舱,甫一踏入,立刻被副驾驶位上繁盛煊赫的暖橘色玫瑰花束抓住眼球。

机舱空间有限,她惟有弯身将超大一捧玫瑰花拥抱在怀,方得以腾挪出空位坐下。花香在怀间弥散,稍稍低眉,夕阳般富有层次的色调流淌着,从怀间烧到眼底。美的令人痴醉。

盛堂在驾驶位落座,戴上防护头盔。“喜欢吗?”他?一壁进行?起飞前的仪表检查一壁问,“这种花名叫‘cheer girl’(勇敢女孩),十分衬你,是日本独产的一种多头玫瑰。”

“很难想象这样的娇艳独特的花朵培育地在高纬度的北海道?札幌,寒冷干燥而又漫长的冬季带给它如此浓郁的色泽,好似黄昏弥留之际的美景,而罗曼蒂克永不?会消亡。”

第80章 朝夕之一 话眼前。

“所以这束花是自日本空运而来?”怀里的玫瑰正值怒放, 早一刻或晚一刻,都无缘看?到它最明媚的样子。

“没错,清晨我买下花房所有盛放的‘cheer girl’,赶得及在下午赠送给?你。”

引擎启动, 飞机开始在停机坪绕圈缓缓滑行?, 逐渐加速, 轰鸣声包围耳膜。

开阔的视野飞速倒退,强大的惯性力将她按在椅背上, 突然, 机轮离地, 冲上高空。

突如其来的奇妙感受,一瞬间, 她竟已?在空中翱翔。地面上的树木、房屋变得无比渺小,俯瞰之下,住宅与田亩划分方正, 绿意点缀, 河渠如带穿行?其间, 仿佛整座广州城尽收眼底。

眼前变成纯粹无杂的天青色, 一望无垠, 云气在周身漂浮。掠过机身的风异常剧烈, 朝后扬起她的长发。

她回眸, 在云天浑然衬幕下回望盛堂,他正气定神闲地驾驶飞机,平稳地飞跃云丝风浪。

“怕么?”盛堂目视前方,于风声呼啸和发动机工作的鸣振中好整以暇地问?她。

遂晚摇头,下一秒,机身倾斜, 速度也明显加快。

“盛堂!”她知被他整蛊,他竟在驾驶中炫技,飞机倾角极大攀上云霄,灵燕一样,侧斜着?打了一个回旋。遂晚心?惊肉跳惊呼出?声,盛堂稳摇操纵杆,而机身仅仅为?她低飞缓冲了片刻,他又?带她沿螺旋线飞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地面渺茫成片,透过炽烈阳光和稀薄云雾,她居然看?见海之一角。蔚蓝海面向无尽处延伸,宛如镶嵌在海岸的明净琉璃。

“看?到了吗,椭圆形的沙面岛,在高些,便能看?到珠江和繁密的河网支流。如地图所绘,似榕树枝繁叶茂,网罗三角洲。可惜,这已?经是飞机性能所能承受的飞行?高度的极限。”

遂晚心?绪激荡,高空飞行?带来的刺激和震撼直击内心?,无法言表。她却嗔怪喊道:“你莫不是故意作弄我?空中玩靓是很危险的!”

“老实?说你是害怕更?多还是惊喜更?多!”盛堂驾驶飞机在高空盘旋,让难得一见的风景多停留片刻。“安心?,我是受过训的,有分寸。”他笑?言,“我记得你好喜欢高处,以前攀登摩星岭的时候,此?处比之山巅如何?”他意气风发。

遂晚怔住。二人相与游历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神奇地与眼前磅礴山川重叠。众山小矣,山巅远在身下,似冯虚御风,远胜当日徒步揽胜。而她实?未想?到当日不过随口一句话?,他竟记了许多年,如今归来,驾驶时代前列的飞机亲自带她飞行?作为?酬答。

“我……”她哪里讲得出?话?,只能忍下汹涌泪意。

盛堂半晌不闻她答话?,寻隙睇她一眼,护目镜隔挡,忽略了她微妙的异样,他终是迁就她开始减速降落。

风声渐小,飞机安全降落在地面,最终停稳。

遂晚抱着?玫瑰走下起落架,双脚踩在实?地上,真如经历了一场梦。

“晚晚,你是否头晕?”盛堂摘下防护头盔,很贴心?地问?。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小袋西洋药片,“第一次乘机的人,飞机降落时常会头晕,若是感到晕眩,可服下暂缓。”

遂晚道:“我并不觉得晕,只不过刚刚飞机俯冲时产生轻微耳鸣,落地便已?消去了。”

“看?不出?你身体素质其实?不错。”盛堂长腿迈下架梯,“日后我慢慢教你驾驶飞机?”

遂晚莞尔,望着?眼前一片敞阔的停机坪,周遭虽只是低矮破旧的屋舍,夕阳绮霞之下,倒也映衬出?一番别样的壮阔。

“你练就的好本事,我大抵是无法一年半载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