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帝并?不留他,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但语气仍是平和的:“朕听?闻你母亲这几日身体不好,得了空闲你与?太子妃也带郡王县主们去瞧瞧。”

皇帝可以随时探望太后,但诸皇子宗室无诏不得擅入内廷,太子知道?这是恩典,心下却满是苦涩,阿娘之所以身体不好,不还是因为气恼父皇宠爱的贵妃差点做了她的儿媳么?

偏偏这是说?不出口的事情,他谢了恩:“儿子定会与?媳妇一并?尽孝。”

冯显光入内时,已有御前的人奉了茶来?。

他统领禁军,一向?只?拱卫禁宫,听?陈总管说?陛下有密令给他,心下不免惴惴,行礼道?:“臣恭请圣躬安。”

元朔帝叫了一声起,倚在?御座上望了他两眼,轻缓道?:“朕安。蕤生,朕教你来?,是想让你查访一家人。”

贵妃所能知道?的并?不多,元朔帝也不愿意强迫她说?出来?,可燕国公那里也不晓得多少实情:“这家人有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儿,名字里带一个‘宜’字,父母或许已经不在?了,但她应当有一位兄长,你将他带到朕面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的条件无异于大海捞针,冯显光心下一紧,轻声试探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这户人家可是犯了什么大罪,抑或有什么别的特征?”

元朔帝晓得他误会,并?不准备瞒他:“是朕要替贵妃寻她的父母兄长,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朕给你一道?令牌,见此令者,如朕亲临,你日后还需要什么,同朕说?就是,事成之后,朕重重有赏。”

卫贵妃是燕国公的女儿,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好端端的又要寻起父母亲人来?……冯显光掩住面上的震惊,但知道?这个名字带“宜”的女郎是谁,也便能知晓她的户籍与?经手官吏,对照样貌也方便,逐层抽丝剥茧,倒也能查出些?东西。

最?坏的情况就是查到最?后死?无对证,要重新翻检陛下登基那两年登记在?册的新生女婴,天下各府一一看过去,没个一年半载是不成的。

他应承下来?,却又实在?不解,卫贵妃的亲生父母如果另有其人,陛下也愿意为她寻找,以贵妃如今的地?位,大张旗鼓些?岂不是更好?

元朔帝看得破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然?而天子本就无须解释什么,缓缓道?:“便是寻上三五年也无妨,但贵妃如今不好知晓。”

她不是不想家,除了脑子有些?清楚,也是怕他生气……两人便是同床共枕过,于她而言,天子也是个陌生的丈夫,她还拿不准他的脾气。

他娶了宜娘,都不曾给她亲生父母聘礼,可以赏一个爵位诰命与?她的亲生父母,若那个哥哥立得起来?,多栽培提拔些?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到了那时她总该放下那些?不必要的小?心,与?他讲一讲从前的趣事。

冯显光起身告退,他偷觑天子神情,陛下低头凝思,眉头虽然?蹙起,可唇边挂了极清浅的笑意。

陈容寿近前换茶,见此情景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他斟酌禀道?:“陛下,娘子已然?醒了,见书房常有外臣出入,只?好托奴婢来?请您的示下,中元节时娘子想去道?观散两日心,不知您能否恩准。”

他不敢看圣上的神色,七月十七,正是陵阳侯忌辰。

贵妃失去了记忆,但还要触犯天子的忌讳,好端端的,又要去祭他。

第39章 第 39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太子走后, 沈幼宜就放心到书房近侧的?暖阁,但想到二皇子的?邀约,又不免忐忑。

男人的?心有些时候小着?呢, 这一点与年纪无关, 譬如元朔帝,哪怕知晓陵阳侯的?存在,也同样?有许多忌讳。

她在亡夫忌日出游,难道二皇子就不怕皇帝疑心么?

果?不其然,陈容寿出来?时面露难色, 恭恭敬敬请她进去。

元朔帝拿了一卷闲书在瞧, 旁边还有侍从拿来?的?书画没有收好, 见她来?了也不抬头, 下颌隐约收紧,露出些不善的?锋芒。

皇帝在内廷起居并不穿太隆重的?常服,可被无上的?权势浸染久了, 即便随意松散些,也没有人能忽视君父迫人的?威仪。

当真是风致整峻,气度雄远。

她晃了晃神, 要是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秘密, 或许此刻会毫无顾忌地跑到他身后,撒娇蒙住他的?眼睛,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诘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人没心没肺, 活得就高兴轻松些, 一旦顾虑重重,连步伐也迟缓起来?。

难怪阿兄说许多算命的?卜者说她姻缘多遭坎坷,无论如何也难得顺利, 虽说命带桃花,但或许也会因此带来?劫煞,祸连父母亲眷。

她不是脚踏实地的?女子,能叫她生出几分意动,希望与之白头偕老的?男子往往皆是做不到的?人。

书册停留在那页,许久都未被翻动,元朔帝似是漫不经心抬头,将她望了又望,轻轻一笑,责备道:“看傻了么?”

沈幼宜抚了抚还在发疼的?颈部,低低道:“在想陛下看什么书,这么有趣,竟然看入迷了,连我也不理了么?”

心下的?那些气渐渐消散了些,元朔帝缓缓道:“书中道理枯燥,但起码是不会跳起来?气人的?。”

他的?贵妃不是十分羞涩的?女子,然而他夜里?做得那样?过分出格,她但凡记得一点,对视时也不会毫无反应。

沈幼宜虽说心虚,面上是不肯显露的?,她提高了些声音:“我又没要天?上的?月,您疼我,难道不能宽纵些么?”

“放肆!”

元朔帝走到她面前,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沉声道:“宜娘,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宁肯她狮子大开口,朝他索要那些名贵的?字帖古琴、珠玉瓷器,她难道半分也不明白他的?心么?

沈幼宜怔住了,天?子略收起温和姿态时,已?足够威慑臣下,而她不像臣下能有御阶珠帘作为缓冲,完全直面君王严毅面容,一时惊颤,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几乎是用尽力气,沈幼宜才扯动了一丝唇角,垂下眼道:“陛下怎么这样?叫我?”

卫兰蓁是燕国公与夫人为那个女儿起的?名字,原本?就不是她的?,元朔帝板起脸道:“你昨夜喝醉了同朕说了好些话,说你父母喜欢怎样?叫你,让朕也这样?叫,还说你家?里?的?人打算把你嫁给一个有权势的?年轻男子,朕不想听,你就缠着?朕要说。”

她果?然是忘得一干二净,懵懂得想叫人戏弄戏弄。

元朔帝执起她的?手?掌,引她抚过眼角那一点点纹路,声音柔和却有些无奈:“宜娘,朕真的?有那么老吗,你不愿意服侍朕?”

沈幼宜几乎快哭出来?了,颤巍巍道:“我昨晚是不是胡说八道了好些话,陛下怎么都当真了?”

难道她嗓子哑不是因为元朔帝折腾她,而是说了太多的?话吗?

元朔帝缓缓点了一下头,眉宇间似有些愁态,沈幼宜依靠着?他手?掌的?撑托才没栽下去,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因为那是她喝醉了的?话,七散八落的?不成话,不足以成为供词,他在诈供吗?

还是太子方才对他说了些什么?

“陛下是年长?我很多,可我心里?是很愿意服侍陛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