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那么大?胆,为了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春风一度,连阖族的性命也弃之不?顾?

燕国公深吸了一口?气,天子?语调轻缓,威仪愈重,他?侍奉多年,不?会听不?出其中讥讽之意。

可这一年来他?难得?睡得?安稳,尽管恨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将卫氏一族拉下了水,可最后鬼使神差,竟还是决意到御前走上一遭。

“君臣际遇三十年,陛下当知臣绝无献女求荣之心。”

燕国公从容道?:“臣情愿养她终身,也不?想见她欺君罔上,有损陛下声?誉。”

陈容寿眼见着不?妙,连忙教侍奉的人?都下去,心惊肉跳地站回原处,不?敢轻易开口?替燕国公遮掩。

……这位国丈今日大?约是活够了。

虽说许多人?猜测贵妃入宫有卫氏在后授意,可天子?心如明镜,这定然是贵妃自己的主?意,饶是燕国公屡经?战乱,当日都被这个女儿惊得?气厥,直到谢恩的时候才缓过来些。

一直到如今,卫氏族人?和贵妃的关系都称不?上好。

可这话怎么能到御前来说?

果不?其然,元朔帝似笑非笑:“士衡以为,朕册封贵妃,宠爱她,是辱没了卫氏清名。”

燕国公俯首触地:“臣断不?敢有此?念头。”

“你不?敢说,朕倒没什么不敢。”

元朔帝瞥过他?挺直的脊梁,道?:“以你的迂腐,难道担得她称你一声阿耶!”

人?皆是有所偏向的,十余年前的他只当卫敬中心性坚韧,即便连遭重创,也不?将私情放在心上,称得上喜怒不形于色。

可今日再想到他?当年的淡定从容,却不?免惦记起?一双十分勾人?,却爱淌着泪的眼睛。

一滴眼泪坠下来,便令人丝丝缕缕的疼。

她生来娇贵美丽,却被人?不?断地抛弃,她的父亲、养父母、她早逝的丈夫……也包括如今侍奉的君王。

燕国公承受着天子?之怒,面上倒也恬静,轻轻叹道?:“臣一时存了侥幸的心思,想要藏匿家丑,反而惹来祸事?,便是陛下今日将臣交付廷尉问罪,也是臣罪有应得?。”

元朔帝愠色未消,见他?一意孤行,还是叫了一声?起?。

燕国公这一回倒没费什么力?气就站起?身来,但已?经?没有会看眼色巴结人?的内侍为他?取来坐席。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今日屡犯天颜,最好能说出些不?堪入目的家丑,否则很难善了。

“陛下所言确为臣之所思,臣原本也当不?得?贵妃一声?父亲。”

燕国公徐徐道?:“贵妃并非臣的女儿,是内子?对她一见如故,才认作干亲,臣一时贪心,见贵妃无处栖身,想着有她相?伴,内子?的病能好上许多,便教娘娘顶了那孩子?的名头,不?成想……竟教她迷惑了陛下。”

他?也知这话难以令人?信服,轻轻道?:“父母丧子?,岂能不?痛,臣膝下的三郎生于车中,孱弱难立,因此?才叫他?三娘子?,可这孩子?还是当夜便在乳母怀中没了气息,只好匆忙葬于路边。”

这个孩子?在他?母亲腹中时就折腾得?人?形销骨立,因此?他?对这个儿子?本就好感不?多:“内子?本就多思,一时看不?开,臣一时无法,只好赴任后买了一个新?出生不?久的女婴认作亲生,才教内子?开怀些。”

元朔帝对臣子?府中私密的家事?少?有过问,也听说过燕国公的夫人?是因大?受打击而疯,外人?都传是因为走失了女儿。

燕国公想起?夫人?对那个女孩子?的溺爱,轻轻叹道?:“可惜臣这位女儿被乳母传染了时疫,不?幸早夭,后来实在瞒不?住,也只好说将她送回老家去,圣明无过陛下,内子?有时异于常人?……坊间流言甚多,臣实难自辩。”

相?比孩子?被送到故乡的谎言,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更离谱的传闻,这个孩子?生来克父克母,惹得?父亲不?喜,瞒着妻子?偷偷送至乡下,仆役惧怕反贼,不?肯舍身相?护,对外却宣称是一时看顾不?当,教女郎走失。

彼时圣驾在外,又有宗室伺机谋逆,京中不?算太?平,失踪几个人?再平常不?过,哪怕这孩子?出身燕国公府。

元朔帝蹙眉,这话离谱得?过分,竟不?像是编造出来的。

他?有心欺瞒,大?可不?必连孩子?的性别都一并变了。

若有心追究,只消拷问当年为燕国公夫人?接生的稳婆以及侍者,就可知道?那婴孩性别。

过了片刻,元朔帝轻轻问道?:“今日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

他?低头道?:“贵妃娘子?与内子?相?处极为融洽,臣原想着等她守满三年,再为她择一个清白人?家,许一份丰厚嫁妆,又或者供养终身,谁想……她有幸侍奉陛下,竟也不?知惜福,前些日子?只怕又在内廷闹出些事?情,臣为卫氏家主?,每日战战兢兢,生恐她日后再酿出大?祸,牵连卫氏满门,实是不?敢不?言,还望陛下降罪!”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动认这个女儿的心思。

她才做了燕国公府的小娘子?,转头东宫就找上门来,送了许多贵重礼物,那内侍明里暗里点着他?。

曾经?的萧夫人?,已?经?入了太?子?的眼睛。

萧夫人?身体孱弱,脑子?也不?大?好了,太?子?希望他?能好生看护,一旦圣驾到燕国公府,东宫自有办法,教这位陵阳侯遗孀成为太?子?妃之下的第一人?。

彼时他?只当贵妃与太?子?私下有情,对这种事?情只好装聋作哑。

谁也想不?到,那杯原本该由某个心怀不?轨的婢女递给太?子?的酒水,被贵妃奉与圣上。

一枝生来高贵的牡丹跌落尘埃,又被人?小心翼翼捧起?,那教人?疼爱怜惜,为她坎坷的命运扼腕叹息,可一只麻雀伪装成落难的凤凰,屡屡以此?博取人?的同情,那便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更何况,贵妃有心欺瞒的是当今天子?。

陈容寿小心偷觑元朔帝神色,正盘算着贵妃与卫氏的命运,悬着的心几乎快要凉透了。

出嫁从夫,卫贵妃如今的荣耀并不?靠卫氏赫赫军功,但陛下并不?喜欢旁人?的欺瞒。

贵妃虽说很少?提起?往事?,可天子?的纵容,何尝没有对她坎坷境遇的怜惜。

若她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个宠妃,燕国公也不?会选择在御前戳破此?事?,可是贵妃这次就险些被送还回家,在卫氏瞧来,等着她的下一次就该是真正失宠了。

不?止是陈容寿,燕国公自己也做好了迎来雷霆震怒的准备。

然而钟漏中的水滴滴答答地流下去,直到御案上的茶慢慢转凉,元朔帝才淡淡道?:“这些事?情还有旁人?知道?吗?”

第30章 第 30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