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公主有乳保内监宫人伺候饮食,太医照料身体,做父母的近身照拂,也不?过是白日探望逗弄,夜间同殿而眠。”
元朔帝宁和道:“你?对下人倒好,到了朕面前却聒噪得厉害,教人没一刻清静,朕听不?懂儿语,至多被孩子哭一哭,难道还?能对你?装聋作哑?”
巧言令色的母亲比孩子还?要更气人些,对他有着诸多要求,偏偏他又舍不?得不?满足她,教她期望落空。
沈幼宜点头,恶毒得像是一个?奸妃:“那陛下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顾不?上殿下,那现在殿下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无需亲自冲锋陷阵,您怎么不?教他亲自教养皇孙呢?”
元朔帝的笑意淡了些,东宫那些私事不?便做他们两位长辈茶余饭后?的闲聊,子惠对这个?儿子一如?当年他待长子的态度,但不?同于?一般男子的是,即便对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都不?上心,从?这个?儿子出生后?,他也没再同别的妃妾生儿育女?。
说来说去?,她不?满衡山郡王可以留在太后?身边,暗示着皇帝对储君子嗣的期望。
“阿娘有了年纪,就格外喜欢孩子,不?过教他陪伴一段日子,替朕和他父亲尽尽孝心。”
她吃醋又不?是头一回,元朔帝很少在这些事上不?顺她的心,纵容道:“太子做了父亲,照旧意气用事,教他磨磨性子也好。”
为了一个?早死的女?子,冷落内宅妻妾儿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冒犯他的庶母,这于?天子而言已是极大的挑衅。
但为了几句话认真计较,又难免失了君父气度,索性随了她的意胡闹:“教人拟一道旨意颁去?,这几日不?必到御前来,让他在府里静一静,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
不?单单把?衡山郡王丢给了太子,还?暂时教他不?能往她身前凑,沈幼宜生出几分满足,还?不?忘讨好道:“陛下比太子强好多倍呢,要是我有了陛下的骨肉,您肯定待他耐心细致,我可比云……良娣有福气多了!”
她是天子的女?人,却自降身份,同储君的姬妾比较丈夫优劣,元朔帝几乎抬手想教训她,然而也只是捏了捏她纤软的手,语气稍严厉了些:“阿臻,不?许胡说。”
他当真想问一问燕国公,贵妃这口无遮拦的性子是他卫氏的祖传,还?是在外久了才有的毛病。
然而不?等御前的内侍去?宣燕国公觐见,车驾才至清平殿,便有内侍前来回禀,称燕国公求见圣上。
元朔帝颔首,轻轻问她:“要不?要见一见你?阿耶?”
沈幼宜心底小小地惊慌了一下,她对自己的父亲所知不?多,连面还?没有见过,然而人在宫里有规矩森严的好处。
她垂下眼,乖巧得不?像话:“阿耶见您是为了国事,我身为宫妃却和他私下会?面,这不?合规矩……而且您弄得我还?累得很呢,我只想候着您处理过公事再服侍您,不?想再换衣裳见人了。”
久别重逢最是情浓,便是不?行夫妻之礼,元朔帝也愿同她多待一刻,见他的贵妃浅浅打?了个?哈欠,当真是累极了,便也不?再相强,自往前殿去?见燕国公。
燕国公卫敬中如?今也是四十余的人了,他先为今上伴读,多年君臣下来,又和天子有了翁婿这层关系,皇帝的脸皮虽说总要更厚些,可元朔帝想起往事,与昔日好友相处时不?免多了几分尴尬。
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天子的年岁足以做心爱宠妃的父亲。
更何况前几日又险些将?她送还?母家。
皇帝入殿时,卫敬中正垂手立于?日头下,颇见几分肃穆。
见圣驾到来,他俯身行了大礼:“陛下万安。”
元朔帝对他今日过分的恭敬微感诧异,旋即想到了什么,教他起身,温和闲话道:“朕听说子琰给贵妃的母亲开了几剂药,吃着很是见效,再过些时日就是入宫说话也当无妨了。”
陈容寿察言观色,上前搀扶燕国公起身,即便是在行宫里,前朝内廷的分隔不?甚严苛,有些事情也不?见得能传出去?。
燕国公以为闯出大祸的女?儿方才还?伏在天子怀中吹些关于?东宫的枕边风,陛下甚至也不?反驳。
夫妻吵架,过了夜也就好了,何况贵妃又是极得圣心的。
陈容寿想着圣上的暗示已足够明朗,不?承想一向善察圣意的燕国公却不?肯起身,他固执地伏在地上:“臣教养儿女?无方,竟令陛下烦忧,这些时日着实寝食难安,臣思?来想去?……三娘子本?就不?称上意,若蒙天恩见怜,臣想乞她还?家为尼,在家庙中为陛下太后?祈福,以赎臣欺君之罪。”
殿内倏然静了。
元朔帝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他以为燕国公是个?知世故的人,不?至于?愚直至此,然而顾着贵妃的颜面,他半倚在御座上,意态闲适,随和道:“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士衡持家固然严正,可难不?成平日见了儿子媳妇吵架,也要即刻劝人和离?”
第29章 第 29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君臣大?于父子?, 公主?出降也与驸马的父母同辈,虽说贵妃是燕国公的女儿,可天子?肯在臣子?前这样讲, 已?算得?上是自降身份。
陈容寿见状忙道?:“国公爷与夫人?是最恩爱的, 连太?后也有所耳闻,怎不?知这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贵妃娘子?诚然年轻气盛,偶有冒失,可也知错就改, 深知自省, 陛下如何会与内廷女子?计较, 您何必这般呢?”
燕国公闻言顿了顿, 声?音低了下去,道?:“总管说得?客气,贵妃常有异想天开之举, 动辄触怒陛下,家中上下无不?惶恐,臣私以为……她侍奉天子?恐非福分, 陛下若念卫氏效力?多年, 还请准了臣一片私心。”
陈容寿脸上的笑纹都要裂开来了,暗道?一声?不?妙,燕国公今天是吃了丹药不?成, 怎么一味发起?昏来, 贵妃别说得?不?得?宠, 陛下不?教她回到卫氏去,谁还敢开这个口??
“贵妃从前是嫉妒过甚,到行宫小住了一段时日, 可朕记得?卫氏也没人?入宫来瞧她一回。”
元朔帝淡淡睨了这位重臣一眼,略生出些不?满,缓缓道?:“士衡,戏做得?过了便不?好收场,你该适可而止。”
不?是谁在天子?面前都能够以退为进,帝王不?会将心力?浪费在这些矫情贪心又要立牌坊的臣子?身上。
阿臻做了嫔妃,卫氏因此?得?到无数赏赐,可她失宠后,燕国公府也没有被刻意刁难过。
更何况,卫敬中做臣下尽心,做父亲与丈夫却不?甚称职。
夫人?病重时他?倒知道?衣不?解带,可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他?竟舍得?教她一个人?带了些丫鬟仆从到乡下散心,那些仆从认准了主?君不?在意府中的女公子?,对她自然轻慢。
一个生长在锦绣堆的小孩子?懂什么见风使舵,她只知道?终于没人?管她了,可以痛痛快快做疯丫头,怎么会晓得?外面的危险?
即便是日后寻回家中,那些苦楚她都已?经?吃遍了,就算做了贵妃,受了男子?近乎欺辱的疼爱,也只叫他?“阿耶”索取怜爱,期盼与她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给予她温柔。
她在期盼自己父亲能回馈那份缺失已?久的爱意,寻求不?到就把这份期许寄托到对她有男女之欲的男子?身上,全然不?计较两人?之间相?差的年岁。
但给予她高贵血脉出身的卫氏,待这个风雨里长成的孩子?却近乎不?闻不?问,燕国公夫人?不?能依靠命妇的身份时常入宫倒也没人?会以为不?对,可他?特许卫敬中随意出入宫闱,他?也不?过出于对天子?恩宠的敬畏,很克制地只到昭阳殿去了一次。
贵妃盛宠不?衰的时候,卫氏的做法自然足以博得?同僚赞誉,可等贵妃失宠,卫氏的明哲保身便近乎冷血。
“这半年来,朕怎么从未听你说过这些话?”
元朔帝一笑,轻轻道?:“今日竟做起?慈父忠臣来了。”
在这些小事?上,皇帝不?在乎旁人?洞察他?的喜恶。
年过而立,能遇上一见倾心的美人?当然称得?上风流佳话,可若轮到他?们日后的女儿身上,他?绝不?允许她会有这等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