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局这种?关押罪臣女眷的地方不适合贵妃前往,掖庭令接到贵妃的口谕属实吓了一跳,让人给杨氏沐浴洁净过后上了枷锁,将她带到昭阳殿里。
沈幼宜回到阔别已?久的昭阳殿,再?见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子时,不免怔了怔。
杨氏是美艳的长?相,这些年?来一直保养得宜,然?而掖庭局暗无天?日的生活却摧残了她的肌肤容貌,教沈幼宜有些辨认不出,不免生出些惋惜。
可也只有那?么一瞬,她一点也不同情杨氏这个女人,只觉得她当真活该。
她可不是为了情爱能不顾险阻的女子,如果杨修媛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太子同她的婚事,傲慢地奚落她一番,有了来自他亲生母亲的阻隔,她就会重新考量,东宫这棵大树还值不值得她攀附,又或者她成为东宫嫔妃,断绝了她成为元朔帝女人的可能,她就算不想认命,也只能在婆母面前忍气吞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个囚犯,腹中的骨肉令杨氏所生的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连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
她确实对这个美艳而刻薄的女子怀着一点炫耀的心理,但是见到杨氏的这一刻,忽而又生出几分?好笑。
怎么会想着同这样的人去比呢?
再?多的傲气,被那?些嬷嬷摧残过后也所剩无几,与那?些杨家的女眷不同,杨氏是皇帝的嫔妃,暴室里的嬷嬷不会下手?鞭笞,只是那?些磋磨人的细碎功夫也足以?令人发疯,旁人说不定还能有些指望,可她每一日过得都浑浑噩噩。
只是见到那?个娇媚的美人时,杨氏还是下意识扬起了下巴,哪怕这动作有些滑稽可笑。
这个勾引了她丈夫与儿子的小贱人非但没有死,反而还趾高气扬地回宫做她的贵妃,粉白的面上透着好气色,身?侧宫娥环立,将她阻隔在数丈之外。
沈幼宜没教宫人强压她跪在地上,淡淡道:“你要见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杨氏望着她年?轻稚嫩的面庞,低低笑了一声:“贵妃如今春风得意,可谁还没年?轻过呢,你以?为只有你会怀孕么?”
皇后当年?做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时,也如她这般春风得意,甚至是她自己,也有过这般被众星捧月的好时候。
沈幼宜莞尔,轻声道:“杨娘子也怀过孕,怎么至今只是修媛……不对,如今该是庶人才对。”
人与人的命一点也不相同,贵妃进宫之前,后宫嫔妃也只有快要死了的时候才能被元朔帝怜悯,冲喜册封为妃,九嫔就已?经是皇后之下的高位,唯有诞下过皇嗣的嫔妃才能企及。
可是这个狐狸精进宫才几个月,就成为了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在这之前,也霸揽了她儿子所有的宠爱,她怎么能甘心呢?
“陛下的眼光确实一日坏似一日。”
杨氏的神色平静,讥讽的意思十?分?明显,她轻笑道好:“从?前王姐姐的出身?何等尊贵,如今竟然?轮到你这么一个轻狂的小妮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当真是时下无人。”
周遭的宫人都垂下头去,王皇后是陛下的原配妻子,出身?太原王氏,父祖都是先?帝身?边的重臣,但是出乎意料,元朔帝继位后除了追封,几乎从?未提到过这个结发妻子,后来修建陵墓,也没有将她挪进帝王陵寝的意思。
杨氏的精神振奋了一点,她就知道,元朔帝根本?不会在她面前说起这些过往,这些日子以?来,她就盼望着这一天?,没有这口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维持清醒:“贵妃就不好奇,先?皇后是怎么死的?”
沈幼宜眨了眨眼,轻描淡写?道:“宫中人都说她是病故,不过也有人同我说,她是被陛下赐死的,风闻而已?,当不得真。”
她既不错愕,也不否认,似乎早就猜到这件宫内的往事。
杨氏面上的笑容一顿,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娘子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她死的倒也有些可怜,当年?不过是嫉妒皇后怀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想除之而后快,却不知道皇后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儿,反而叫我占了先?机。”
她亲自安排人,递给王皇后那?虎狼之药,那?个女子竟还真信了,这药无色无味,也可以?无声无息让人流掉孩子,全然?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到东窗事发,她第一个买通了王氏身?边的侍女,将罪责都推到王氏身?上去。
除了王氏自己,没有人敢笃定这是她的主意。
“今日陛下对你万千荣宠,贵妃不会就以?为陛下对你已?经是情根深种?,是个旷世难逢的痴情男子罢?”
她的声音透露着几分?不屑:“他是天?底下第一自私自利的男人,偏偏我那?时却看不透,就因为我怀了身?孕,他所谓的主持公道,也不过就是杀了王氏这个太子妃,而我却安然?无恙。”
哪怕她后来知晓元朔帝是早瞧王家不满,有意发难,也生出些侥幸得意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今日高高在上,眼见子惠跌下高台,日后就能安枕无忧吗?”
她嗤笑一声:“就算你爬到那?个位置上去,陛下的身?边总会有更美的女子,你又能怎么办呢,日复一日和年?轻貌美的小妖精们斗来斗去,总有一日也会沦落到我的地步,尝一尝被丈夫冷落的滋味!”
她曾经以?为只要斗倒了太子妃和皇后,抵死不认,抢先?生下长?子,日后的路会轻松许多,可元朔帝的后宫慢慢多起来,倘若不是那?几个嫔妃生的都是女儿,皇后又是个病秧,她过得还要更艰难一些,可最后还是熬过来了。
就当她以?为熬过来之后,却凭空杀出个狐狸精,不仅仅是夺走了她的儿子,还夺走了她的丈夫!
就算是元朔帝如今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又如何呢,只要君恩不在,这个孩子和子惠的命也差不了多少。
前两个皇后,算上她一个服侍在东宫的旧人,一个被他杀了,两个被废,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对她又会好到什么地步去?
沈幼宜察觉到她怨恨如淬毒的目光,不过一笑,道:“杨娘子,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你操心未免太过了些,我还以?为你会学聪明一些,比如说,同我诉苦,说一说当年?的不得已?,怎么会鬼迷心窍,想起来害人害己?”
杨修媛轻蔑地瞥她一眼:“子惠的正妻,岂能是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子,婚前就不三不四地勾引人?”
旁边的岁朝怒目而视,然?而贵妃却示意她不必上前,莞尔道:“可娶一个能弄出巫蛊祸乱的儿媳,也称不得是什么本?事罢?”
杨氏轻哼了一声,她固然?十?分?讨厌这个将杨氏和东宫都拉下水的女人,可是更讨厌的却还是沈幼宜:“我胆战心惊了十?几年?,凭什么你就能获得子惠的垂青,他还要守着你一个……哪有太子守着一个女人度日的?”
她担惊受怕了许多年?才得到的稳固地位,换成另一个女子,却是毫不费力?
至于那?个太子妃,她虽然?明知道儿子并不喜欢,却生出一点高兴来,她的儿子永远不会被这几个女子勾去心神理智。
沈幼宜握紧了拳,几乎压不住心底的恨:“所以?你就污蔑我阿耶!”
“贵妃娘子,你入宫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晓,人命不过就是一个数字?”
杨氏想起沈氏全族下狱的狼狈,至今仍有说不出的畅意:“谁叫子惠喜欢你,我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去伤他的心么?”
太子和这个女人全然?不般配,偏偏她又无计可施,若非天?赐良机,还不知道这个妖精会给子惠头上戴多少顶帽子!
陵阳侯、二皇子、甚至是子惠最敬重的父亲!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后宫里,杨氏冷笑道:“太子妃再?不争气,也不似你这般水性杨花!”
沈幼宜摇了摇头:“你说我水性杨花,可是喜欢一个轻浮女子的男人,又算是什么好人?”
太子若无意,也不必来三番两次派人来,急着想要见到她。
他喜爱她、不顾一切地将她再?度抢回来,落到杨氏眼里,竟全成了她的错处。
“我有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本?来是不想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