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手上?知道轻重,不会真打断他一条腿。
赵王被内侍请走时尚满脸不可置信,他出手阔绰也不是一日两日,阿兄从前都不说什么的!
陈容寿听着那沉重的声音和男子的喊叫自外响起,将那几?枚金叶子奉上?,略有些惶恐:“大王今日不曾用膳,便?多问了奴婢几?句,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当?真该死!”
他颇感不安,贵妃所求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虽不算过分,可要这样做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否则总露着些刻意?。
元朔帝对这倒不算很在意?,正欲教?他下去,架上?的白鹦鹉却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因它乖巧安静,皇帝习惯了它的存在,但又不爱逗弄,内侍并未悬挂锁链,以?免发出过多嘈杂声响。
它扑腾着跳了几?下,径直落到陈容寿手边,啄那几?粒金子,从容而满足地大叫起来:“宜娘爱陛下!宜娘爱陛下!”
那个近乎禁忌的名字从一只不爱说话的畜生嘴里忽然蹦出,不要说旁的内侍,就是陈容寿自己也惊骇起来,他连忙想将金叶子从鹦鹉处夺回,那畜生反而叼了几?枚急匆匆地飞到书架上?去。
这只备受贵妃宠爱的鹦鹉似乎有点不太理解眼前突发的混乱,以?前它这样说了两回,漂亮的主人就会给它亮晶晶的东西,会有人收起来,时不时拿给它看。
可能它今日的付出配不上?这么多的酬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大叫道:“陛下不要抛弃宜娘好不好?”
内侍们各自屏气?,深深垂头?。
那个带有酒香的静谧夜晚,脉脉的风里杂着微雨,一灯如豆,掩住帐内不甚清醒的鸳鸯。
她亲口说,宜娘不是骗子。
宜娘爱陛下……很爱很爱陛下。
她还那样年轻,心中常自不安,连喝醉了酒都在害怕色衰爱弛,有一日会被他抛弃。
只是当?这一日到来时,她待她自己,比他还要狠得下心。
鹦鹉说够了它认为足够的次数,便?又懒洋洋起来,徒留一室寂静。
过了良久,连窗外的杖击也停了下来。
元朔帝望着那只泰然飞到笼中的鹦鹉,它自顾自梳理着羽毛,浑然不知这是惩罚。
他缓缓阖上?双眼:“备马。”
第63章 第 63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天子宸游, 旌旗森森,剑戟鲜明,百姓们并不知晓同一片天空下那些王孙贵族所经?历着的愁云惨雾, 只知今年以来君王游幸较以往更多, 争相去见天子仪仗。
不过这一回往翠微宫去,称得上是行色匆匆,连吉时?都没?有选。
不要说乘坐的辇车,就连搭设帐殿的军士也被远远抛在后面。
翠微宫临近终南山,即便?是乘马快奔, 距离都城也约有一日的路程, 深夜于山中绕路行进、又不曾派人知会过地方?官吏迎驾, 这绝不符合万乘之尊出行的规格, 中途但凡有些事情?,没?有谁能担得住这责任。
可此时?的御史?台同哑了一般,见识过这些时?日东宫的处境, 无论这时?候皇帝想发什么疯,都不会有人想在这关头惹皇帝不痛快。
陈容寿看似镇定,实则提心吊胆, 贵妃的举止常常出人意料, 只教他送些金子宝石给鹦鹉,其余的什么也没?交代,到了这一步,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美人想做什么。
距贵妃送谢恩折子进宫已经?过了许多时?日, 贵妃还在不在翠微宫, 尚且是个未知数,可没?人敢将?这个事实说出口。
他祈祷这位古灵精怪的美人能多些耐心,既然?用了这样的法子婉转示好, 最好能再多等上几日。
然?而天不从?人愿,翌日清晨,当?铮铮马蹄踏过寒露,翠微宫的率卫见到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帝王,一时?皆大惊失色。
他们皆是北衙精锐,上峰的命令是要他们守卫皇后与那位沈娘子,不必以大内的规矩约束沈氏族人,但假若沈娘子没?有一定要转呈天子的书信、又或者自身无病无灾,不许自作主张,在奏报中提到沈氏一家?。
是以沈娘子离宫的事情?无人多想,那只在早晚而已。
皇后匆匆过来迎驾,元朔帝神情?阴郁:“她在哪?”
她面色沉静,态度还是恭敬的:“陛下来得有些不巧,贵妃……沈氏数日前?已经?与父母兄长离宫,妾身已经?设宴为?他们饯行了。”
不过皇帝出现在此处,她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宜娘只与她亲亲热热同住了几日,便?面露忧色,担心宫里的事情?会波及沈家?,天威无常,不知哪一日元朔帝想起行宫里藏着的红颜祸水,记恨她离间了父子二人,毁了帝王声誉。
贵妃春风得意的时?候,很少有知情?的人敢议论天家?这段乱/伦的事情?,她一旦失势,这段身侍父子、君夺臣妻的风流艳闻不知能传出多少个版本。
皇后当?时?只道她身在局中难免多虑,帝王这点气量还是有的,既然?饶了她性命,不至于出尔反尔,重新将?她赐死?,可宜娘却伏在她膝上低泣:“妾也想与娘娘长久待在一起,可一家?子骨肉都在此处,万一再有些什么,我阿耶阿娘已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皇后克制住微微上扬的唇角,柔声劝慰道:“陛下既然?决心放逐沈氏,何必再难为?她一个年轻孩子,您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呢,她年轻气盛,总惹您不快,虽侍奉左右,也常遭贬斥,不如再度采选,想来总能选到性情?温婉、又合陛下心意的美人。”
内廷里的女人日复一日等待天子的临幸,即便?得宠如贵妃,一朝见罪,元朔帝也会拂袖而去,皇帝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想得明白,不需要责罚打骂,宫里的捧高踩低足可以令傲气的妃嫔为?了昔日的荣光在君王面前?低声下气。
虽说宜娘也是贪图富贵的女郎,可皇后却不这样想她,贵妃很习惯君王喜怒的转变,她若有所求,会耐心同陛下周旋,但并不怎么对陛下献媚,要是她肯做小伏低,大约连那段失宠的时?光都不会有。
皇后似看不明白元朔帝的脸色,轻声道:“妾瞧您这些日子清减多了,宫中多事,还须得您主持大局,该保重御体才好,天意如此,想来沈娘子经?过这一遭也知道怕了,日后必感恩戴德,安稳终老,您何必再与她计较呢?”
元朔帝面上终于露出些疲倦的颓然?,如果无事,他还可以听一听皇后这些冠冕堂皇的虚伪言论,与她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可今日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他喜爱宜娘,却瞧不起男女之间这种无用的缱绻,不过是帝王理政之余的消遣,疼她是应当?的事情?,一个丧夫的可怜女子虔诚卑微地爱着他,只要他稍稍抬举,就能将?她从?无间地狱托入极乐仙境,他也可以痛痛快快在她身上获得男子最原始的快乐。
若这女子不过是巧言令色,实则贪婪无度,他也会像对待后宫中的嫔妃那样,妥善地安置她。
可哪怕早就清楚她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待他更是虚情?假意,甚至是与太子缠/绵过,他还是喜爱她……甚至是爱她!
他想明白得太晚,已经?来迟了。
倘若说第一回迟于太子,不过是天意使然?,可这一回,却是因为?他自己。
“天意……”元朔帝咀嚼着这两个字,轻轻地笑了一声,平和的语调却令人不寒而栗,“朕为?万民之主,难道要得到一个女子,便?是违逆天意吗?”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