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不为自己生出一点悲哀,他的全部情爱,竟然都系在她的身上?,等待她做主,露出一点点示好的意?思。

“阿娘,您当?真这样以?为吗?”

元朔帝的面色平静下来:“哪怕朕睡了子惠的妻妾,还想将她们纳进后宫,您也会为朕这样劝慰太子么!”

这样难堪的事情,他不愿意?教?母亲知道,可眼睁睁瞧着她振翅高飞,说不定哪一日就要彻底离开长安永不回转,他恨得几?乎心都要滴血。

他怨恨、甚至是鄙薄自己,明明伸一只手就能长久地将她困在身边,却偏偏要放她自由。

是要与?太子在她心里争个高低么,她醒后会不会生出那么一丝动容?

这个小没?良心的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连奏折上?的字迹都不是她的!

有那么一刻,他想杀的绝不止太子妃……

太后大惊失色,虽说这些天来皇帝心绪不佳,恨不得废了太子,可她从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几?乎气?得背过去。

赵王见状连忙扑到母亲身前顺气?,埋怨道:“阿兄要是看我不顺眼,我滚到馆驿去住也成,怎么在阿娘面前说这些!”

元朔帝对这个似乎同病的弟弟并无多少怜悯,甚至恨不得打他一顿。

他自然能做好人,有许多人唾骂他,也有人为他讲情,同为先帝的子嗣,他心爱一个女子,就可以?不顾那女郎的反抗强占到手,面子里子都丢了阿娘也舍不得委屈他,可谁也不敢劝谏君王这样做……向对他全无半点爱意?的女人摇尾乞怜!

元朔帝顿了顿,态度和缓了一点:“是儿子失言了。”

赵王的受宠,有一部分就来源于他从小会瞧眼色,他是为达成心愿而来,又不是为了挑唆阿兄和母亲反目,立刻插科打诨圆了过去。

可临近午膳,他便?可怜起来,一定要尝尝皇兄的御膳。

又不是宜娘那样贪吃的年轻孩子,元朔帝见不得一个男人如此黏黏糊糊,似沾了手的狗皮膏药,甩也甩不脱,吩咐尚食局送一份同样的御膳到太后宫中,可赵王却长吁短叹起来。

他好久没?和阿兄亲近过了。

元朔帝气?笑了,索性将他一并带回去。

赵王与?巫蛊毫无干系,就算是顶着兄长能剐人的眼神,照旧能吃能喝。

但两仪殿里连糕点也没?人奉上?一块,只有成堆的奏疏和卷宗,和一只不会说话的白鹦鹉。

也不是完全不会说,这只鸟偶尔会说“好冷”。

脾气?古怪的君王,养的爱宠同样不是俗物。

他手捧了一册书,哀怨地拿了几?片金叶子给元朔帝近前的内侍总管,忧伤道:“陛下平日不吃饭?”

他辅佐太子监国那段日子,一日累得恨不得吃五餐,皇兄靠着一口仙气?活么?

当?皇帝确实是个催命的活计,他担不起这挑子。

陈容寿望着眼前的金叶子,眼中倏然一亮,面露忧愁道:“大王有所不知,陛下一日不过一二?餐,近来过午不食,不过您或许能劝上?一劝。”

赵王心下一动,又添了几?片金叶子,低声问道:“贵妃娘子当?真玉殒香消了么?”

陈容寿的笑容却有些可恶了,他平和道:“奴婢不知,或许罢。”

赵王心里隐约有了底,这老滑头?才不会给他担待过责,轻哼了一声,但溜进内殿时还是露出几?分拘谨,可怜巴巴道:“阿兄……”

案边尚有许多奏疏,但元朔帝还是极耐心地抬起头?来,淡淡道:“你若再?存痴想,朕即刻教?内卫进来,打断你一条腿。”

话一出口,他竟一怔。

他夜里哄宜娘的时候,答应过她,会打这个为老不尊的一顿。

赵王却有点不满,几?乎叫起来:“大哥哥,不讲情,你总该讲点道理,你怎么不问问柳氏,她在我们二?人之间到底愿意?跟谁!”

元朔帝的心似被针刺了一下,勃然作色:“混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哪里来的底气?,年华已?逝,足可以?做柳氏的父亲,却还得意?洋洋,不知那女子屈从时哄过他什么,便?自以?为胜券在握,实则那女人巴不得早日离开他!

一把年纪了,尚不知自重自爱,轻浮孟浪至极!

赵王却不恼:“阿兄,烈女怕缠郎,我就算是蠢笨,这把年纪,还不至于分不清真情假意?,你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她若不肯,我难道还扭得过陛下么!”

元朔帝面色沉了下来:“贞洁事大,她无奈之下自然肯从。”

赵王的神情稍有些难堪,缓了会儿才恢复没?心没?肺的模样:“阿兄是不肯和我这等俗人一样钻研男女之道的,其实只要身体上?合得来,男人多舍下些脸皮做小伏低,哪个女郎不吃这一套?”

这话稍有几?分过头?,元朔帝虽说仔细研究过如何令两人从阴阳之道里获得大欢喜,滋养周身,可不意?味能将这些房中事拿到寝殿外说与?旁人,即便?是与?亲兄弟,也不成体统。

但赵王一说起这些,那就滔滔不绝了:“天下多得是吃软不吃硬的汉子,更别说闺阁里的女子了,我被那不孝子打了之后……卧床了几?日,她心疼得不行,哭得眼泪汪汪,我便?顺势又多躺了两日,同她说了不知多少话,赌咒发誓的,那还能有什么不成的!”

元朔帝皱了眉,身体上?自然是喜欢的,宜娘对那事不单单是热衷,还更喜欢紧紧贴着他,没?骨头?似的,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她需要的东西。

像小孩子一样,嗅他身上?的味道,还要他猜她今日用了什么香。

可他自忖既做不到像赵王那般油嘴滑舌地哄人,也做不到容忍儿子冒犯父亲到这种地步。

宜娘那样柔弱的女子,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尚且时时不能放心,要她反过来怜悯君王,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元朔帝心竟有些乱,他喜静,即便?是亲弟弟在耳边这样聒噪也足以?教?他生出些恼。

他代替先帝抚养弟妹,长兄如父,见不得那轻佻暧昧的眼神,仿佛他们是一丘之貉的共谋。

……尽管区别本也不大。

“出去领一百杖。”元朔帝接过一盏热茶,轻咳了两声,斥责道,“就在廊下,朕没?那许多忌讳,不要以?为塞了银子就可糊弄!”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打上?一顿并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