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余下母子二人,太后虽说因为赵王的事情对皇帝生出些不痛快,可是看他?同贵妃又别别扭扭的模样,耐不住心底那点恶意,微微笑道:“皇帝这?两日起居可还好?”
元朔帝微微一怔,随即道:“儿子没什么不好,只是担忧阿娘会忧心赵王。”
太后冷哼一声:“一个美人罢了,父亲喜爱,做儿子的既然孝顺,为什么不能献给?阿耶……你那个弟弟还年轻呢,不过是一时做错了事情,何必削他?的封邑呢?”
她没怎么见过那个孙子,可还记得把?儿子抱在怀里学语的模样,心自然也就偏了。
尽管知道母亲不过是无心之语,可元朔帝还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的手足父夺子妾,弄得宜娘还与他?赌了一会儿气,太子或许以?己度人,还做主将那个美人归还给?赵王世子。
他?以?为的青涩,不过是儿子对当年事情的不满,或许在那场宾主尽欢的宴席、甚至更早的岁月里,他?的儿子已经看上?了如花似玉的美人,希望将她据为己有,却?至今不得。
他?极少与母亲斗嘴,却?依旧忍不住心底翻腾的怒意,平和道:“要是先帝喜欢朕的贵妃,看来阿娘也是盼望朕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了。”
太后被他?堵得愣了一下,几乎气得想结结实实打他?一顿,然而从小就没什么机会打的儿子,如今即便?低眉顺眼,她也不能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了,至多是气得哆嗦:“这?是什么混账话,你阿耶、你……皇帝与贵妃那孩子闹不痛快,就要将火气都泄到你弟弟身上?么!”
当她老眼昏花瞧不出么,皇帝那份旷怨的劲头,和深宫里寂寞一生仍望宠幸的嫔妃有什么两样,若没那点天子的威仪,简直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见这?个儿子果?然面色一变,太后毫不客气,专捡人的痛处踩:“皇帝从前在吾面前说过的话,今日还作数么?”
他?要将这?个二婚的妇人捧到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上?去,甚至想要和她生死同穴……元朔帝淡淡道:“儿子没忘。”
太后略有点诧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是怎么一回事?”
总不能真是女人身上?的官司罢?
元朔帝的手指在扶手处轻轻敲了两下,泰然自若道:“因为贵妃太听阿娘的话。”
太后愣了一下。
元朔帝言简意赅道:“为赵王求情,那不是一个嫔妃该说的话。”
这?话也得瞧人怎么理解,太后果?然发了急:“你弟弟拢共才?那么几千户,你还想把?他?怎么样,押到长安关一辈子不成?!”
元朔帝几乎笑不出来,垂眼道:“朕没教他?一道上?京,是他?自己装痴卖傻,听不懂朕的话,一路要随来长安为阿娘侍疾。”
他?的亲弟弟……他?又已经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便?还是将官员的奏疏留中不发,算作默认。
合着没他?心爱的贵妃开口?,这?孩子还真舍得下心拿自己的亲弟弟儆那些宗室,太后有点心疼,忍着气开口?:“皇帝,这?是国事,也是家事,贵妃是你心爱的女子,你又有心抬举她,何必将界限定得那样严明,我瞧她心里也是有你的,难不成?你还真舍得教这?孩子继续留在行宫里?”
元朔帝淡淡道:“朕意已决。”
太后稍为他?的狠心而震惊,为着几句话,连最宠爱的枕边人也不要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皇帝自己御榻上?的事情,她管不住这?孩子的身心,只能随他?去了。
她这?个儿子就是这?么狠心的人,平日里自然是怎样都好,可一旦那人逆鳞,便?是再喜爱也不想要了。
内廷总有更合适的人会顶上?,没了卫贵妃,还有蒋贵妃、沈贵妃、韩贵妃,只要皇帝乐意,天下几百个姓氏里随便?挑拣几个美貌女郎出来也不是难事。
她有些惋惜:“到底是伺候过你的人,便?是不喜欢、丢开手了,最后也得留些体面。”
然而元朔帝看向她时却?生出几分无奈,缓缓叹道:“阿娘既然这?么说,儿子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全当是看在她对阿娘一片孝心。”
这?话锋转得太快,太后一时还有些反应不及,她早就过了逼着儿子睡不喜欢女人的年纪,可等元朔帝起身告辞,太后身边的江嬷嬷搀扶太后起身,却?见太后倏然变了面色。
这?吓得她不轻,可太后只是胸口?起伏不定了片刻,面上?的神色一言难尽:“皇帝还真是……孝顺极了!”
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找台阶找到她身上?,真是将崔氏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
太子已有许久没到祖母身前来,有心在望明殿争奇斗艳的花园中与太子妃散一会儿心,他?们二人挽手同游,偶然遇见一只被布条缠紧嘴巴的孔雀,一时都笑了起来。
太子妃笑吟吟地?叫他?摘花给?自己戴:“太后娘娘想来是不会怪罪殿下的。”
太子隐约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似乎熟练得很,也不曾推拒,依言去摘了几支含苞待放的花朵,放入她的花瓶簪中,细细观赏。
尽管眼前的女子称不上?十分美丽,可醒来见到她第一眼,他?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仿佛他?已经倾心她许久,心甘情愿为她做所有的事情。
他?是聆听过圣人训/诫的男子,娶妻不重色而重德,他?喜爱自己的发妻,这?是应当的事情。
然而,他?的笑意很快就淡了。
那一抹清丽动人的倩影轻飘飘掠过望明门,落入那望不尽的煊赫仪仗中。
那是他?年轻的庶母、父皇的贵妃,太子妃与母亲最为讨厌的女人。
可只一眼,他?莫名生出许多烦躁。
太子不是自寻烦恼的人,可鬼使神差,他?竟又望了第二眼。
那是一种极复杂的冲动,不同于对太子妃理所应当的宠爱,他?迫切地?想对这?位庶母做些什么,占有、私囚,哪怕见不得光、哪怕这?会令他?的妻子伤心,哪怕粉身碎骨,他?依旧想那样做。
可只是这?样想着,太子的面色忽而一白。
太子妃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真正的同心蛊发作时,就是这?个样子。
可惜,太子枉费那许多金银,从没见过落在那人身上?的模样。
她柔声道:“殿下,女儿怕是等得急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他?将她在车中压住撕碎的时候,虽然疼痛,可太子妃几乎欣喜若狂,这?是她盼了许久的生子机会,可她的丈夫心中想着的却?是那个女人。
她从前不是没想过对他?下手,可一来太子的饮食有专人负责,她难以?插手,二来她不能不顾及全家的性命。
巫蛊之祸……一旦被发觉,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他?非但将她当作一块破布那般羞辱了她,还要与她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