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几日,元朔帝怕是都不会有要她侍寝的心思了?。
沈幼宜想了?想:“殿下病成这样,今日可要再?驻扎此地一日?”
檀蕊差人到御前走了?一遭,得知确实如此,沈幼宜暂且就放下心来,她如今作为皇帝身边位分最高的内命妇,正?站在风口浪尖上,杨修媛为着太子的病情又六神无主,臣工们议论纷纷,不单单是贿赂御前的人,也有人将心思打到她身上。
那些命妇虽然各有各的花言巧语,实则都打着一样的心思,沈幼宜见惯了?内廷的珍宝,对于命妇仓促间筹备的炭敬并?不怎么看得上,只从每人的东西中捡一两样收下,面露忧色地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享受这种被?人众星捧月的快感,这与?享受帝王的身体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有那些她以为可以拉拢接近的命妇才能获得一些她刻意?编排的答案。
太子的病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重,不过是偶然间得了?风寒,等退热后也就好了?。
无论那人病情如何,她又没有亲生?的骨肉,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惹元朔帝不痛快,这种得体的好话是不要钱的,她可以随便?说。
或许是她一语成谶,这日晚间,太子的热便?奇迹般地退下去了?。
随驾的宗室外臣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上表恭贺,然而罕见的是,元朔帝并?未因此龙颜大?悦,贺表如飞雪一般送到御前,却如石沉大?海。
沈幼宜派人去宋院使?那里取她早就不吃的药,得知太子不单单是退了?热,还能随意?走动,稍微有一点点奇怪,但这样的好事竟没得到天子半分笑脸,那就更奇怪了?。
然而天下之大?,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
檀蕊悄悄与?她道,有东宫的奴婢通风报信与?她,太子才好了?一些,太子妃就罕见地侍了?寝……甚至那一晚高热,似乎也是因为太子与?太子妃行房不止,中间出了?点纰漏,不过太子妃先一步将事情遮掩下来,密令奴婢内侍不可声张出去,等杨修媛知道的时候,那房中的气味和痕迹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贵妃一向对奴婢和颜悦色,人又大?方,想着到她跟前服侍的人不在少数,檀蕊要从各宫知道一些消息还是极为方便?的。
其实宫中御医诊脉大?多也会问起夫妻之事,然而太子与?太子妃夫妇不睦这件事,实在已是尽人皆知,既然太子是在太子妃这处晕厥的,没人会想到这等歪处,生?怕教?这位储君正?妻记恨。
沈幼宜也生?出些讶然,甚至是心虚。
她与?天子在车中肆无忌惮地寻乐,哪怕明?知太子在窗外也不肯稍稍停下,那种动静……一个过来人怎么不清楚!
元朔帝这个坏人还骗她说无妨!会轻着些!
太子因为她一句谎言能守身至今,她都觉得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然而他?一时气恼,想要报复她,未选择更年轻鲜嫩的嫔妃婢女,却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她低声道:“且不论太子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可真是个妙人啊。”
就算夫妻之间的感情再?差,恨不得打得你死我活,可太子妃也该清楚,皇帝之所以能宽恕太子妃受贿的罪过、在他?们夫妻之间始终持劝和的姿态,那些大?道理再?多,说到底,也是为了?太子这个儿子好。
谁会看重一个并?不出色的儿媳超过自?己?的亲儿子?
一旦御医不能及时诊治,导致太子一命呜呼,届时等待东宫上下的会是什么下场,她不会不知道。
可太子妃依旧隐瞒了?下来,任凭太子发起高热……也不怕他?是得了?马上风。
夫妻做到这份上,不知是至亲还是至疏。
檀蕊低声道:“或许太子妃也并?不晓得此间利害,贪恋夫君的恩宠,想着太子毕竟年轻体壮,吃几丸药就能好的病症,不必惊动太医。”
沈幼宜想了?想,她没有必要关心他?们夫妻之间的恩恩怨怨,到底是怎么个破镜重圆法,就算太子妃日后得到宠爱,生?十个皇孙出来,只要她生?出的皇子能得圣心,那十个孩子也不抵什么用处。
只是戏本子看多了?,她不免莞尔,悄悄和檀蕊打趣道:“这出戏倒好,不妨记下来编上一出,等回了?宫到老娘娘面前演上一番,她肯定最喜欢了?。”
一个痴情隐忍,却又相貌家世平平的女子在等待多年后,终于盼得那个心有所属的浪子丈夫幡然醒悟、回心转意?,两人破镜重圆,欢欢喜喜的大?结局。
她想着这古怪的情节,低低笑了?一会儿,思忖着也快到了?用膳的时辰,教?人整治了?晚膳,排驾往书?房去。
这处当地富商贡献出来的园林虽说拥挤,倒也颇有几分雅致,只是天子的排场虽没在宫里那样肃正?,御前的人反而不比在宫里时好说话。
今日守在外面的是赵月来,他?小心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贵妃,难得挡了?驾:“娘娘还是先回去罢,陛下今日不见任何人。”
沈幼宜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子,可是总还是要关心一两句的。
“陛下可用过膳了??”
她叮嘱道:“这两日晚间凉下来,记得在外间拢好炭火,教?屋子有一点热气就足够了?,白日里也多泡些清心降燥的茶饮,陛下顾不上这细枝末节的事情,你们服侍在他?身前,总要留心些。”
书?房内外是极静的,内侍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贵妃在轻声细语地叮嘱他?们……无疑,屋中的人也听得见。
赵月来的心几乎跳将出来,他?恨不得摆在贵妃面前让这位娘娘瞧一瞧。
他?是极盼着贵妃能哄得天子开怀的,可陛下特意?吩咐过连贵妃的驾也要一并?挡住,他?也实在无法,只能轻轻摇了?摇头,隐晦告知贵妃,陛下的饮食不定。
何止是不定,陛下自?从探视过太子,至今水米未进,他?干爹劝了?两回,都被?罚出去跪着。
天家是不允许劝膳的,哪怕一个奴婢是出于对主子的忠心,可这份忠心越了?界,平日里天子宽纵还好些,可一旦圣心有变,就是极大?的罪过。
沈幼宜倒吸一口凉气,她暗自?揣度,元朔帝应当是碰上了?极为难的事情,或许是棘手的边塞战事,又或者那些政令被?某些阳奉阴违的官员弄错了?意?思,导致贫民?揭竿而起,酿成暴乱……
否则一向循规蹈矩的帝王不会轻易打破养身的规矩,这甚至透露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掌生?杀予夺之权的天子有朝一日也会方寸大?乱。
她轻声道:“那就有劳力士帮我通传一声……陛下不见旁人,还舍得把我晾在外面么,他?也不怕秋风寒湿,将我吹病了?。”
帐底春宵,他?说过他?舍不得的……或许能令天子烦忧的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坐在他?身旁,替他?分担一些忧愁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似乎连半盏茶的工夫也没有用上,赵月来立刻从房中退了?出来,好言劝告:“娘子还是先回去罢,陛下要静思打坐,有言在先,不许嫔妃相扰。”
沈幼宜的面色微微一白,然而她抬眼望去,正?撞见这内侍眼中的期待。
赵月来似乎是暗示着什么。
他?们这些做内侍的当然不能违背圣命放她进去,可是骄纵的宠妃可以自?己?闯进去呀!
沈幼宜搭在檀蕊身上的手渐渐攥紧,她不傻,但也不是那样不惜命的人。
帝王愿意?同她玩笑的时候,就算是将整个天下拿来博美人一笑也不可惜,可一旦没心思哄她,她自?以为的独特、夫妻间的闺房乐趣在帝王眼中便?是对天威的亵/渎。
元朔帝若真心想教?她进去,就不会让内侍给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