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栗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飘摇的身影,生怕她出?什么问题,想?多嘴劝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切的言语在雄辩的事实面前,都显得无力。

于是她只能叹气,缓缓退出?了营帐,只留下崔韫枝一个人?呆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日头沉默。

待她出?去后?,崔韫枝连那唯一挂起的窗帘也放了下来。

她强压着颤抖的手,从袖口拿出?自?己方才去地牢时……那随员摸到自?己的手,带给她的字条。

崔韫枝环顾一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屏住呼吸打开?了那字条。

大患,杀之?。

上面简简单单只有四个字,在左下角却用血液,滴了七处血滴。

少女心上一跳,手指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颤抖了起来,她几乎要将那纸条扔出?去,却又死?死?捏回了掌心。

杀了沈照山。

短短几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捅进崔韫枝的心脏,将她刚刚经历的所有混乱、痛苦、迷茫,瞬间冻结成一片死?寂。

这张小小的纸条一路上被崔韫枝的手心薄汉浸湿,现下已然是湿哒哒的一团。

她赶忙将那小小的纸条投入火种,烧了个干净。

少女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床上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点灯,四周就?灰蒙蒙一片,崔韫枝却很熟悉这样的环境了,她现在不喜欢点灯,总觉得一旦四周亮起来,就?有许多许多心惊胆战的事情需要她去解决。

其?实她打心底没有全信这字条上的话,现在向沈照山行刺实在是愚蠢之?举,更何?况如果是十分重要且确切的事情,为什么刘大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崔韫枝的知觉告诉她,这其?中有蹊跷,但一来,她没有机会去问这些事情,二来,身边儿也没个能说话的人?。

她想?长长叹一口气,却提不起力气来,到最后?只能自?嘲地笑笑。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所谓因果报应,究竟是哪门子的因,才招致如今的果呢?

她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活着……回家……大陈……朝廷……父亲母亲……

这些原本她应当无比熟悉,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惦念的东西?,忽然断作了一截又一截不成回忆的符号。

她的注意力有些涣散,甚至不知道如何?拼凑它们。

最后?一切的一切,随着帐外的初秋之?风,摇荡啊摇荡,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然后?渐渐躺进泥土里。

只剩下……

只剩下沈照山的一切如此清晰。

崔韫枝发现自?己不能想?他,她一想?他,哪怕只是在心中短暂地掠过这个名字,自?己都心痛如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这种感觉是在是不妙,比以?往任意一次的情绪都要来的痛。

从前自?己狸奴小雪儿去世时,她很难过,但也只是拿过了十几天的日子。

后?来她又有了一只心的狸奴,她还?叫它小雪,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王隽拒绝她的时候,她很难过,她甚至提着剑走到了丞相府前,那时丞相府的主人?还?是王隽的祖父,她站在那朱红漆柱的大门前,将王家门口的小常青树砍了个干净。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却觉得这世上有些事不必强求,王隽没那个福气娶她,她自?能找十个八个更俊俏的面首。

但在她以?往的十六年?人?生里,最难过的,其?实还?是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小奴隶死?的时候。

她镶金嵌玉的前十年?人?生里,每一天都一样的珠光宝气,每一天都一样的无趣无聊,只有鸦奴在的那短短一载时光,算得上离经叛道。

只不过现在她想?再回去过去那样“循规蹈矩”的时光,却是再也不能了。

崔韫枝这两天每每梦回,总是在深夜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那个奴隶的死?亡,在意得大病一场全部忘记,又在最不该想?起来的时候记起?

她不知道,她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死?而复生的人?显然也不能。

想?到这儿,崔韫枝看着坐在上,那在昏暗一片的大帐内,摆得整整齐齐的棘棘果。

莫大的讽刺感漫上心头,崔韫枝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她两步上前,伸手一推,轻轻的一把,就?将那果子全部推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但她方一做完,就?又后?悔了。

不对,不对……

她还?有事儿求沈照山,她现在不能惹怒他,她得想?办法让沈照山放了大陈来的那些使臣。

议和可以?再议,可崔韫枝来了昆戈之?后?,最大的感触便是-

命真的只有一条。

那些人?如果死?在昆戈,就?算把骨灰撒在玉龙雪山下的泉水里,也回不去大陈吧?

想?到这儿,她又蹲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想?要将那洒落一地的果子捡起。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秋风未散的寒气,停在帐帘外。

毡帘被猛地掀开?,寒风灌入,吹得案几上的书卷一阵翻滚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