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1 / 1)

女?子见他拿着?草,只是低头?看着?,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草茎,却迟迟没有动作,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似乎盛满了困惑。

她以为这孩子是不懂玩法,便耐心地俯身靠近,声音放得更轻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

“不会玩吗?很简单的。你看,”她拿起?自己手?中的一根草,示范性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草茎靠近穗子的地方,“像这样,捏住这里,然后,”她又拿起?另一根草,将两?根草的穗子部?分轻轻交叉搭在一起?,“这样交叉起?来,捏紧……”

她一边说,一边做,动作清晰而?缓慢,确保沈驰羽能看清每一个步骤。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用力,往自己这边拉,谁的草茎先被拉断,或者穗子先被扯掉,另一个就赢啦。”

她说完,抬起?头?,那双盛满星子的眼睛含着?鼓励的笑意,看向?沈驰羽,“懂了吗?要不要试试?”

沈驰羽的目光,却并没有完全落在她示范的动作上。

他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女?子说话时的神色上,停留在她低垂的、在灯笼微光下显得格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停留在她耐心讲解时,那平凡面容上流露出的、无比自然的温柔神情上。

她离得这样近,身上那股混合着?草药和泥土的、干净而?特?别的气息,温柔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直到女?子讲完,带着?询问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沈驰羽才像是骤然回神。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愣怔,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学着?女?子的样子,捏住了自己手?中两?根草的穗子下方。

“对,就是这样。”女?子眼中笑意更深,也?将自己的两?根草交叉搭好?,“来,准备好?开始!”

她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既不会让沈驰羽觉得轻而?易举,又不会让他感到无法抗衡。

两?根青翠的草茎在两?人的拉扯下绷紧、微微颤抖。

沈驰羽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抿着?唇,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自己这边拉。他专注的神情,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生动。

“哎呀,要断了要断了!”女?子故意惊呼,声音里带着?笑意,手?上却稍稍卸了点力。

只听一声细微的“啪嗒”,她手?中的一根草茎应声而?断。

“哇!驰羽赢了!”女?子立刻松开手?,开心地拍了拍手?,看着?沈驰羽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你好?厉害!”

沈驰羽看着?自己手?中完好?无损的草茎,又看看女?子手?中断掉的那根,再抬头?看看她脸上那纯粹而?明亮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简单的快乐像小小的泡泡,悄然在他心底升起?、炸开。

他那张总是习惯性板着?的小脸,终于再也?绷不住。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缓缓地、有些生涩地,在他漂亮的唇角漾开。

女?子看着?他终于露出的笑容,那双动人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更深的暖意和满足,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弯弯的眼角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真?好?。”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沈驰羽说。

玩了几轮斗草,沈驰羽渐渐放开了些,小脸上也?多了几分孩童该有的活泼神采。女?子拿起?刚才拔下的几根草叶,手?指灵巧地翻动起?来。

“你看,”她一边快速地编织着?,一边轻声对沈驰羽说,“草除了斗着?玩,还能变成别的小东西呢。”

沈驰羽好?奇地凑近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翻飞的手?指。

只见那几根普通的青草,在她白玉似的指尖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折、弯、穿、绕……动作行云流水,娴熟无比。不过片刻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蛐蛐,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那蛐蛐有着?长长的触须,鼓鼓的肚子,甚至后腿的关?节都清晰可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蹦跳起?来。

“喏,送你。”女?子笑着?,将那只小巧玲珑的草蛐蛐递到沈驰羽面前。

沈驰羽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触碰到草叶粗糙而?充满韧性的质感。

他新奇地看着?这只由?最平凡的材料、经由?这双并不完美的手?创造出来的小生命,心中充满了惊叹。

然而?,就在他低头?把玩草蛐蛐的瞬间,女?子脸上那温柔满足的笑容之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悲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在她眼底极快地掠过。快得让沉浸在快乐中的孩子毫无所觉。

沈驰羽抬起?头?,正想?说什么,目光却恰好?捕捉到女?子微微垂下的眼睑,以及那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那阴影里,似乎藏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他拿着?草蛐蛐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冲散了方才玩闹的轻松。

他看着?女?子那双在平凡面容上显得格外璀璨、此刻却似乎蒙上一层薄雾的眼睛,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这只由?粗糙草叶编成的、却活灵活现的蛐蛐,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女?子放在青石上、指节处带着?薄茧的手?上。

禾姨的话,清晰无比地再次回响在耳边:

“……殿下是陈朝最耀眼的明珠,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她用的帕子都是江南最顶级的云锦,绣娘用最细的丝线绣上她喜欢的粉荷……”

“……她的手?啊,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要细腻温润……”

不是。

眼前的人,不是那样的。

她会在街边买糖人,会带他躲进冷清的医馆,会蹲在泥地里拔草陪他玩斗草,会用纤长的、带着?薄茧的手?编出草蛐蛐……

她的生活,不是诗书礼乐,不是繁华似锦,而?是药草的味道,松林的气息,和这间远离喧嚣、甚至有些寂寥的小小院落。

这双手?,温暖有力,能稳稳地牵着?他奔跑,能灵巧地编织出惊喜,能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可它们,终究不是。

应当……不是。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失落、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垮了沈驰羽心中刚刚筑起?的、带着?欢欣的堤坝。

他猛地低下头?,将那只草编的蛐蛐紧紧攥在手?心,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刚才那好?不容易绽放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倔强的沉默。

“驰羽?”女?子察觉到了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怎么了?不喜欢这个蛐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