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1)

果然人影寥落, 不见病人。

一个穿着?灰扑扑短打?的年轻伙计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听到开门声, 那伙计头?也?没抬, 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熟稔的抱怨:“哎呦, 我的祖宗喂……您可算鬼混回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睡眼。

然而?,当他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女?子牵着?的小小身影上时, 所有的睡意瞬间被惊飞了。

“我□”

伙计像被针扎了屁股,“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颤抖地指着?沈驰羽,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回来?!这这这……这眉眼……我的老天爷!这绝对是你生的吧?祖宗啊!您这趟出去是捡孩子还是……”

他的惊呼声咕咕呱呱, 像只大青蛙跳进了水潭子,吵得人耳朵疼。

就在他语无伦次,视线在沈驰羽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和女?子之间疯狂扫视时,女?子微微侧身,抬手?, 极其自然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寡淡的平庸面容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伙计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只剩下一个滑稽的、张着?嘴的定?格姿势。

他看着?女?子那张丢进人堆里立刻就会消失的脸,又看看沈驰羽那张仿佛精雕玉琢、自带光华的小脸,刚才那吱哇乱叫的声音瞬间显得无比荒谬。

“……行吧。”

伙计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闭上了嘴。

女?子并未理会伙计的失态,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责备让伙计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没有接话茬,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沈驰羽的小手?,拉着?他径直穿过空旷的大堂,撩开一道厚重的蓝布门帘,走?进了后院。

沈驰羽被那伙计的大呼小叫惊了一下,小手?不由?得攥紧了女?子的手?指。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冷清得有些过分的医馆,那些巨大的药柜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直到被拉入后院,眼前的景象才让他小小地“哇”了一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门帘落下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前厅的昏暗、药味和冷清被彻底抛在脑后。

眼前豁然开朗。

这后院竟出乎意料地宽敞,远非外面那小小门面所能想?象。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假山流水,更没有奇花异草。入眼所见,是整整齐齐、生机勃勃的一大片菜地。

泥土被细致地分成一垄一垄,上面生长着?沈驰羽从未见过的、绿意盎然的植物。

翠绿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有些挂着?青涩的果实,在盏盏昏暗的小灯笼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新和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与药堂里那股沉郁的气息截然不同。

菜地边缘,靠近院墙的地方,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树。树冠如盖,层层叠叠地下压着?,树下随意地摆放着?几块表面光滑的青石板,像天然的桌椅。

这里简单、质朴,却充满了野趣和宁静,像一个小小的、遗世独立的田园。

沈驰羽被这景象深深吸引,刚才的紧张和那伙计带来的惊吓瞬间消散了大半。他依旧板着?自己的小脸,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地左顾右盼,虽然叫不出那些菜的名字,但那份绿油油的生机让他莫名地感到开心和放松。

拉着?他的那只手?,温暖而?稳定?,掌心有些薄茧,摩挲着?他的手?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这茧子……沈驰羽低头?,看着?女?子牵着?自己的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匀称,肌肤白皙并不细腻,,指腹和掌缘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绝非养尊处优的手?,更不像他想?象中,或是禾姨描述里,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娘亲该有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柔荑如玉的手。

父亲的手?也?有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剑、控缰留下的,坚硬、有力,带着?沙砾般的粗粝。而?眼前这双手?上的茧,似乎更像是……翻弄泥土、侍弄草木留下的?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沈驰羽的心头?。

他听禾姨说过无数次,母亲是陈朝最耀眼的明珠,是在锦绣堆里、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她的手?指应该像最上等的羊脂玉,她的生活应该只有诗书礼乐和繁华似锦……

可这双手?,虽然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安心,却和他心中那个模糊而骄矜的“母亲”形象,全然不同。

就在沈驰羽望着女子的手微微出神时,女?子已拉着?他走?到了大树下。

“来。”女?子松开他的手?,声音依旧温柔。她俯身,双手?轻轻卡在沈驰羽的腋下,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放在了一块平坦光滑的青石板上坐下。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驱散了夏夜的微热。

沈驰羽晃悠着?小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只见女?子弯下腰,在树下的草丛里随手?拔了几根长长的、带着?穗子的青草。她拿着?草走?回沈驰羽面前,也?随意地在另一块青石上坐下,将其中两?根草递给沈驰羽。

晚风吹拂着?她散落在颊边的几缕碎发,灯笼的微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那张平凡的面容上跳跃,映得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竟显出一种奇异的晶莹剔透感。

她抬起?头?,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含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沈驰羽,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草茎,声音轻快地问道:

“驰羽,我们来玩儿斗草好?不好??”

听着?她轻快的话语,沈驰羽微微一愣。

斗草?

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府里的玩乐,或是哈娜尔常带他玩的,无非是精巧的机关?锁、名贵的玉石棋子,或是骑射场的小马驹。

这种随手?拔根草就能玩起?来的游戏,似乎只存在于禾姨偶尔讲起?的、关?于遥远乡野的模糊故事里。

他低头?,看着?女?子塞进自己手?里的两?根青草。草叶细长,顶端带着?毛茸茸的穗子,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泥土气息。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捻了捻,触感微凉而?柔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