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1 / 1)

“陛下,老臣有罪。”

“呵……知道有罪便好。”苏娘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大臣面前踱步。身着龙袍的她步履缓缓,秀雅端庄,一身贵气。她走的很轻,但每一步都会故意留下轻微的踱步声,在大臣们听来就像踏在他们的心尖上,让人止不住想哆嗦。

她斜睨着大臣,“朕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天灾不断,国库曾空虚到一个子都蹦不出,虽降过尔等的俸禄,但稍微缓过来朕便依你们之言提高了待遇,可笑朕的一番好心全当驴肝肺。现在有些人贪得无厌,借旱灾公然敛财,放任灾情扩散,教唆暴民,甚至还无耻到亲手造一个人工灾区戏弄朝廷。有你们这样的官,大蓝何愁不乱?”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有人或闭目养神,有人或对号入座,有人已然面红耳赤,场面十分滑稽。

“说呀,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有什么遗言尽管说,若朕心情好指不定还会给你们实现呢。”

“……”

“说!”

厉声的呵斥从头上倾下,如泰山压顶,叫人喘不过气来。死到临头,他们也就不再狡辩了,李纯青一咬牙心一横,“陛下总说我们怎么样怎么样,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陛下就没有怎么样吗?”

“什么意思?”苏娘冷冷的看着他。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陛下重用寒门,又给那群商贾特赦,多年来瞧不见他们各个撑的满肚肥肠。而我李家从先皇起便追随蓝氏皇族,不过是想弄点营生却不断受到打压,到底是陛下眼瞎心莽?还是我们厚颜无耻?你我做的不过都是同样的事,怎么老夫就是贪得无厌的囊虫,而他们就是为国为民的栋梁?”

“李纯青,注意你的措辞。”苏轻舟喝斥。

苏娘制止她,“让他继续说。”

“苏相国自己家里就是走商发家的,眼下得了圣宠,不仅族人霸占后宫,还得了盐令,是名副其实的皇商,如此左右国家命脉,怕不是以后还想窃国呢。”

“你含血喷人。”

苏娘也听不下去了,命令道,“拖下去,斩了。户部尚书李纯青九族连诛,黄沙县县令和几位官僚九族连诛,吏部侍郎董宇抄家全族流放,以儆效尤。”

李纯青听到自己的宣判,眼冒泪光,却也正是这绝望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被拖出去的时候高呼道,“陛下,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男人的嘶吼逐渐远去,苏娘依旧面色铁青,她俯瞰满地群臣,冷漠的双眼浮现熟悉的喋血。因为李家的结局,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出,堂堂正三品大元说诛九族就诛九族,这让他们联想到当初血洗皇宫的画面。他们忘了,掩藏在娟秀面孔下的是一个蛇蝎女人,同为皇族的太和都被杀尽杀光,悬尸示众,更别说区区一个臣子了。

他们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这次的事许多人眼红,都暗地打了鬼主意,但现在,他们庆幸他们没有付诸行动。

苏娘感到疲惫,她知道这只能起到短期震慑的作用,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打回原形,她揉了揉眉心,“李家的事希望各位引以为戒,若有再犯,绝不姑息,退朝。”

伴随着太监扯着嗓子的一声“退朝”,苏娘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后宫。

这次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要亲自去当地取证,舟车劳顿回来顾不上休息就要上朝惩戒官员,她疲惫不堪,整个人也清瘦了一圈。锦绣衣袍挂在身上,一副衣带渐宽人憔悴的模样。她兴许觉得没什么,但着实心疼坏了姬墨舒,特别是注意到她眼底用厚实脂粉都难以盖住的清影,如月食般,看着便知有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累了吧,快坐下。”姬墨舒过来搂她,女人立刻软在她怀里,其实这女人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今日肯定又气的够呛。

“我诛了李家。”苏娘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这次的事性质恶劣,若不狠狠惩戒根本没法给天下一个交代,也会让皇权沦为笑话,但诛杀这么多人无疑又会加剧她与世家的矛盾,若不能处理好,无异于又埋下一个更加致命的隐患。况且这次没能得到几个盐商的罪证,导致没法治罪,他们以后会更谨慎,再想治罪就更难了。

姬墨舒神色微暗,低声说,“他们罪有应得。”

“当然罪有应得。”只要想起这次的闹剧她就气的牙痒痒,“你说我是不是要立一个戏班,把这群戏子收入班里?”这群臣子真本事没有多少,歪脑筋倒是多的很,为了贪钱演这么一出大戏,少说也得算个角儿。

“哈哈,可以呀,以后天牢指不定可以分成黄梅戏班,京戏班,闽南戏班。”姬墨舒笑着调侃。

苏娘轻嗤一声,那股愤懑因为她的调侃淡去了些许,“你倒是还有心情说笑,我都快愁死了,这群囊虫,只要我在位一日便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姬墨舒走到一旁端过来一个汤盅,递给她。苏娘接过来一看,赭红的汤汁冒着热气,嗅闻之下还可以闻到姜丝的味道。

“姜茶,你喜欢的。”

苏娘眉眼弯出了两个月牙,当即便拿起瓷勺一勺一勺吸溜吸溜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杀是杀不尽的,身处棋局,有时候你都分不清杀的人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长此以往总有疏漏的时候,正如你所描述的鸾绫的故事一般。”

“咳咳。”

喝汤的苏娘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姬墨舒递给她帕子,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么大个人喝点汤都会呛到。”

“你,你怎么知道书是我写的。”苏娘擦了擦嘴,这件事其实她从未提过,姬墨舒什么时候知道的。

姬墨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早就知道了,其实很久之前就起疑,你对书的理解太深刻,太细节,给人的感觉不像读者,更像在反复斟酌,一般只有作者才会如此。鸾绫的故事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测,你以寒门学子的眼光模拟融入官僚体系会面临什么困境,有点类似于刑侦?”

“通过模拟罪犯的心理达到破案的目的?”苏娘笑着问。

“聪明,你成功模拟了寒门出身的鸾绫,鸾绫的结局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你的担忧,你害怕长此以往会杀错忠臣,会失信于百姓,但你又很胆怯,给一无所有的鸾绫留了夏荷。”鸾绫的故事何其与她们不像?忏愧的是,她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夏荷。

心思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实在难为情,苏娘别过头,“那不然呢?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嘛,当初父皇和太和都想杀尽他们,上位的时候趁机杀了一批,这才几年呢,又养肥一批了。”她觉得进入了死胡同,不管怎么杀,就是杀不尽,可是不杀,久而久之她不就成为第二个傀儡太和了?

“也没有这么糟糕,消消气。”姬墨舒把她拥在怀里,“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好了。”

“换什么路?”虽然这问题困扰了许多朝代,不求能完全改变,但能改善至少还是有进步的,苏娘满眼期待的看着姬墨舒。

“贪婪说的直观点便是有利可图,若利润减少贪的人自然就少了。我听苏姐姐说他们眼红那些吃的满肚肥肠的盐商,既然如此,那不妨把盐引分出去,到时候各凭本事,他们互相竞争,你只需平衡双方坐收渔翁。”姬墨舒解释,身为帝王自然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帝王的位置该处于两者之间,不仅让百姓可以有人可告,臣子也得有人可告。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盐引?那可不行,给你姬家还可以,给他们这些大鳄,本就贪的不得了,若是把盐引给他们,届时私盐横行,我的国库岂不是又叮当响?我想给你和女儿裁制新衣都没有银子了,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苏娘斩钉截铁摇头,没有盐引的时候都拐着弯贪钱,给盐引,那和自割腿肉有什么区别。

“你别急着反对呀,我的意思是给所有人贩盐的资格。”姬墨舒笑眯眯,什么叫给她和女儿裁制新衣,这听起来怪甜蜜的。

“所有人?”苏娘还有有点不明。

姬墨舒点头,眼中似有精光,近乎在引诱了,“你想想,当特权所有人都有的时候它还是特权吗?所有人都可以贩盐,那私盐哪里还能卖出利润?我算过了,本国的盐足够全国开销,不妨把手几个盐矿,从产出量来收税,至于谁卖只需到官府报备就可以了。”

这法子一听就能明白其中的好来,一份利润放在一个人头上那叫巨额,可若是分摊到每个人头上,那就等于没有。苏娘两眼放光,可想到什么,又皱了眉,“可保不住他们乡绅联合垄断盐业。”

“你忘了全国各地的商贩了,垄断区域容易,垄断全国却不可能,盐这种东西谁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垄断?纵然能垄断区域,但总有商贩能从别处弄到盐卖更低的价格,囤积食盐容易被察觉,囤积的越久越亏,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囤积了。”

话到了这个地步,苏娘哪里还有听不懂了,她一扫身上的挫败之气,连连点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法子妙不可言,目前的盐业靠盐务官和盐商把持,二者一旦勾结贪污的税款将是巨大的,若平摊给所有人,纵然还会有克扣,但从本身可得的利润出发,更少的利润他们想贪也只会贪的更少,而贩盐的人多了相当于监视的人多了,一举多得。

“墨舒……”法子居然是姬墨舒想出来的,姬墨舒又是怀着什么心情去想,姬家是最初的盐商,得了玉蟾,而这个变革无疑会让姬家损失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