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陛下准备砍臣的头?”姬墨舒似笑非笑。
苏娘别过头,嘟囔道,“我可不舍得。”
姬墨舒把略显低落的她拥在怀里,“我那般说不是否认你的存在,是想指出这个位置的关键。若没了你,也会有其余人等爬上这个位置,他们或是昏庸,或是政绩出众,又或是平平无奇,但我知道有一点你或许比任何人都强。”
苏娘一转低落,眼含精光的望着她,“是什么?”
“你有足够的胆识。”姬墨舒轻轻说,在她疑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又补充一句,“你有胆识,你甚至敢于承认自己就是个寇贼,这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最应该拥有的品质。”
自古帝王何其多,不乏有政绩出众者,甚至得到民间所谓歌颂者,但对帝王这个认知却没有清晰的描述。有道是‘凡为帝王者皆贼也’,不乏读书人都看出来了,可惜,从古自今没有一个帝王敢于承认,他们或是明君,可惜,明君的一双眼,却不够明。
“墨舒,我会以为你在与我告白。”苏娘幽幽的看着她,眼中欲火难掩。
姬墨舒轻咳几声,脸色带了淡淡的绯红,“所以你准备如何对付他们?”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不复方才的信誓旦旦,变的灰溜溜的。
“可他们毕竟是你的族人,若我真的出手他们指不定会求助到姬家那,我……”
“不必在意我。”
“嗯?”
没料到姬墨舒会打断她,打断的还那么斩钉截铁。苏娘愣住了,姬墨舒双眼再度放柔,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你和晨儿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孩子,换而言之,他人与我何干,威胁到你们母女二人纵然是我自己都不会放过的。”
若说方才苏娘还有点小心翼翼,顾虑到姬墨舒会为难,那现在无疑是心花怒放,原来她又多想了,姬墨舒确实变了,她变的胆大勇敢,需要什么和不需要什么都一清二楚,反倒是她优柔寡断了。
“既然这样,我准备出宫一趟。”
“出宫?”姬墨舒疑惑看她。
“嗯,他们不是急着要我拨款拨粮吗?那便拨,我倒要看看,西北到底在闹什么。”苏娘冷眼看着窗外,看来又要开始一场新的肃清运动了。这问题似乎没完没了,清理一批又来一批,直到无法清理,到那时国家往往岌岌可危,接下来便是改朝换代了。
这就像一个诅咒,陷在漩涡里周而复始,贵为人间帝王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麻木的清理一批又一批,直到认命。她不懂这是否是玉皇大帝给人间制定的规则还是阎罗王的生死簿也管朝代寿命,寿命到了就要改朝换代什么的,但别无选择。
“我要微服私访了。”
“……”姬墨舒犹豫道,“可那边暴民动乱……”
“他们料定了那边动乱我不会过去,闹的越大便越有鬼,况且,我还有一疑问需要弄清楚。”
“关乎你父皇?”
苏娘猛然抬起头来,撞上了姬墨舒温和的眼,她先是一愣,随之展颜欢笑。是呀,她永远都瞒不了她,姬墨舒一直像她肚里的蛔虫,明明她不说,可这人总是一清二楚,一清二楚也就罢了,还不问,不给她压力,但又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站在她身边。
“嗯,这几年我命人重新修订了史册,发现了一些以往没有明白的蛛丝马迹,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去弄个明白,给自己一个交代。”
当初她气急之下轻信方御史,以为父皇是一切的背后主使,或许确实是,但从修订的史册和过往的回忆细细比较一番,却发现了不少存疑的地方。
若父皇的目的就是为了抹杀她,为何不干脆叫她出生便夭折?还有这些年父皇对她的栽培,兴许没有爱,但宠也不乏是爱的一种形式,没有人能昧着良心一宠就是十几年吧?回忆起父皇临终前的模样,男人身形虽然枯瘦了,可眼神却一直温和的,若真的对她恨之入骨,莫不是在生命最后还能演戏?父皇并非昏庸之人,若要她死,又何故默许她带走影卫,相反继位的太和却没有得到任何关照。冰蟾也非常蹊跷,最后是查到了黄沙县,可细细想来,她去黄沙县只是太和诬陷她的偶然,为何刚好就能在那里得到冰蟾的真相?
她没有夭折,神出鬼没的冰蟾,侥幸逃生的蓝羽燕和蓝羽诗,形如傀儡的太和,右将军的野心,以及成为谁手中利刃的方家与苏家。这些势力如同棋盘上的棋子,看似各自为战,但每一次交锋的结果都是让她更接近真相,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力量在把她往真相拉,背后推动的又会是谁呢?
“苏娘,虽然我不知你儿时的过往,但你想查,我便陪着你。”姬墨舒轻柔道,她知道苏娘很苦,众叛亲离,若最后可以查个水落石出,她愿意与她一同去见证。
“墨舒,谢谢你。”
这时姬墨舒却笑了,她没有回话,却笑的自然。得妻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呢,更别说她们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0141 141 微服私访
“苏娘,这么把孩子留在宫里没问题吗?”
姬墨舒一步三回头,看看身后高耸的宫墙,又转头看看前方不远处女人的背影,满脸踟蹰。女人骑在马背上,未着繁琐宫服,换回了她一惯喜欢的红衣,儒雅长袍,白玉腰封,马尾高高竖起,轻便简洁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盖世侠女。
听了她的话,女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是太女,监国不是理所当然吗?”苏娘骑着马来回踏步,似乎是许久不曾骑马,有点不习惯。
姬墨舒驱马追上她,她也穿了私底下最喜欢的素色白衫,发丝随风不规则飞舞,更显得她风华绝代。
“晨儿还不足四岁呢,若是遇到什么情况该如何是好?”三岁多的孩子就要被迫离开双亲几个月?姬墨舒想想就心疼的不行。
“怕什么,她并非常人,以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得早早练起来。况且我不久前在百官面前称病卧床,还有苏轻舟盯着,短期内不会出岔子,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查到罪证了。”
“可是……”
“我说你总废话作甚?这么不放心你就回去陪着她吧,我自己去也没问题。”
女人终究又失了耐心,转身拂袖就走,看似平淡的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幽怨。姬墨舒暗道不妙,连忙追了上去。
这次明面上称病告假,实则是微服私访,为了不惹人生疑,此行只有姬墨舒陪同和一队影卫护卫,作为皇帝出行的队伍,甚至可以怀疑她在冒险了。
红漆镂金雕刻的宫门逐渐远去,风萧萧,易水寒,赤水近岸泛起道道涟漪,映出并列两驹的身影。或齐头并进,或一前一后,或逐日驰骋,引得河中鱼虾争相追逐,群鱼嬉戏的画面仿佛在欢送她们前行。
姬墨舒看着水中追逐倒影的鱼群,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诗,所谓伊人,在水之涘。这群鱼让她联想到曾经的自己,当初受困于处境与观念,她如同水底的鱼,安于水底,不见光亮,苏娘的到来无疑叫她黑暗的世界多出一屡光。她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那么高大,那么勇敢,那么智谋,她爱慕她,倾慕她,更仰慕她,唯独不敢跃出水面去触碰她。
后来她被强行捞起,虽然触碰了她,但也毫无准备的暴露在阳光下,太过刺眼的阳光灼伤她的身体,她害怕了,即刻逃回水底黑暗的洞穴内。她不敢靠近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默默看她在庙堂之上带着镣铐舞蹈。其实很多时候她分不清爱的是真实的苏娘,还是那个倒映在水面上的高大身影。
她是一条鱼,一条习惯黑暗并且安于黑暗的鱼。再后来,带着镣铐的她不敌歹人报复,她力竭,被围困,高大的身影也变的矮小,变的模糊,水面上翻腾的浪花让身影变的模糊不清,甚至一度被吞噬殆尽。或许是为了看最后一面,她一鼓作气,跃出了水面。
苏娘总说她是她的一切,若反过来,她亦是她的一切。若没有她,她就一直都是沉溺于水底的鱼,不可能有跃龙门的一天,更不会有眼下牵手伊人的机会。
姬墨舒快速追上她,与她并列,忽然自马背上一跃。马儿嘶鸣,在苏娘略显惊慌的眼神中,稳稳的落在了苏娘背后。
自身后环住女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坐在她的身后,把头搁在她的肩上,这样她们的头便在同一高度与平面,看到的景色自然也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了?”没来由的亲热叫苏娘身体微微僵硬,她偏过头,唇角碰巧贴着姬墨舒的脸颊蹭过,带来一股温热。似乎年纪上去了,又或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姬墨舒没有一开始那么容易害羞,反而脸皮越来越厚,特别是喜欢黏人,这性格与女儿爱粘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没事,就是又想起了一些事。”姬墨舒低低说道,炽热的吐息呼在苏娘耳边,白皙的耳廓肉眼可见的发红了。
“瞧你这模样,又是什么感动天地的小事?”感动天地没有人会用小事来形容吧?但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苏娘戏谑笑着,姬墨舒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总是会因为非常小的事情便出现触景生情什么的,她虽无法理解,但很庆幸姬墨舒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