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犹豫了下，把问题抛回给姬夫人。

“那娘觉得现在幸福吗？”

“当然幸福，有两个女儿陪伴左右，娘很幸福呢。”姬夫人早已料到姬墨舒会如此问，她先承认了幸福，又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不过若是还有别的就更幸福了。”

“别的？”

“比方说……孙女。”

……

姬墨舒发现她好像快没法直视这个问题了，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她很清楚姬夫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她成亲生子，现在却被她弄的一团糟，喜欢的人成了一国之君，曾经触手可得的美好如今却难比登天了。

“除此之外呢？”

“没有别的，娘就要抱孙女，最好今年就抱上。”

现在倒好，这回连时间限制都有了。姬墨舒故作头疼般捏了捏眉心，不说话了。

姬夫人看了下姬墨舒的脸色，见姬墨舒满脸写着纠结两个字，心里有底了，“可是还喜欢她？”

姬墨舒把眸子敛进睫毛下，再次沉默下来。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她不是一个多情的人，这是她的第一段情，也是唯一一段情。她很懒，没什么活力，眼下那颗心更是老的不似潮气蓬勃的年轻人，更像看淡世事的沧桑老人。对现在的她来说，要么全心全意维持一段情，要么就只身一人。

沉默良久，在姬夫人越发灼热的注视下，她终是点头承认，“嗯，喜欢。”

“所以呢。”姬夫人双眼明亮近乎冒星星。

姬墨舒又想了下，问，“那娘现在觉得她人怎样？”

或许以前姬夫人还会觉得姬墨舒不要和这样的人纠缠不休的好，可是现在，只要姬墨舒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况且之前进宫其实也和皇上谈过了，贵为一国之君的她并没有盛气凌人，字里行间还能听出对姬墨舒的在意与尊重。自打那时候起，其实她对她已经改观了。

“她很好，你也很好，若你还喜欢她就去找她吧，娘这里有小渔呢，也不闷，你赶紧给娘生孙女就好。”

“娘，谢谢你。”姬墨舒眼含泪光，心头再次被甜蜜与感激占满。

过往一切其实都是她自以为是的臆想，就像故事中的鸾绫一样，她摆错了自己的位置，总想着以天下为己任，做不好就愧对于天下，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忧国忧民本身就是非常伟大的理想。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独善其身她尚做不到，却空谈兼济天下，泯灭在子虚乌有的责任中，最后只有溺亡一种结果。

好在她有许多真心相待的知己，也有爱她珍她的至亲，更有愿意理解她的爱人，她们帮助她一点点走出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大幸运？

“傻，和娘还客气呢。”姬夫人笑骂了她。

“先过了年再说吧，我许久不曾陪娘过年了，今年我和小渔一同陪您，之后我再进京。”姬墨舒很快就决定下来，总这样浑浑噩噩的不是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后，她还是快点进京要紧，不能叫苏娘一直等她。

“进京以后也要常常回家。”姬夫人的语气酸溜溜的，感觉刚刚讨回来的女儿转眼间又被人夺了去，明明她生的是天元，理应娶媳妇添人口，现在倒像嫁了一般。

“好，我以后在京城置办一个院子，把娘接过去，也好带孩子给娘看看。”

“最好是。”看在孙女的份上，姬夫人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依旧酸溜溜的。

姬墨舒没辙，只好哄了又哄。姬府后院其乐融融，到了午夜，豫州城发射了新年烟火，孔明灯一个接着一个升上天空，各家各户没有见面，但孔明灯已经把大家的心意都寄托到了一起。姬墨舒举着孔明灯，小渔在下方点燃，两人慢慢把孔明灯送到天上，姬夫人也给两个女儿装了饺子。

羊肉饺子带着冬日滋补的味道，每人一碗就是当娘的最朴素的愿望，岁岁平安。姬墨舒和小渔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姬夫人看着两个成人的女儿，幸福极了。

与此同时。京城。

同样是过年，京城的烟火要比豫州热烈的多，烟火嘭嘭嘭的绽放声和灯火通明的街道硬是把京城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午夜时分，街头小巷到处都是出来凑热闹的人，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店小二对着来往路人吆喝，卖艺之人努力表演多年学成的才艺，江中画舫人来人往，就连偏僻狭巷里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也红红火火。

疯狂的人们趁着新年的喜庆放纵，或是听曲儿到天明，或是在食肆胡吃海喝，或是醉卧街头，或是春风一度，反正就没有人是安静的。

当然，除了一人。

苏娘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宫女端着御膳房特意做的饺子上来，白皙圆润的饺子飘在羊肉汤上，个头饱满珍馐可爱，几颗葱花点缀其上，色香味俱全。苏娘吃了几口，滋味不错，除此之外便再没其他感受了。

后花园同样被仔细布置了一番，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琉璃灯，明亮灯火照不出温暖，反而烘托出异样的空寂。自古皇帝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历代皇帝都会自称孤家寡人，孤，指的是内，皇帝的那颗多疑的心无处安放。而她，更次之，尚没有后宫三千佳丽，大年夜居然连一个道平安的人都没有，从里到外都是孤家寡人。这皇帝，怎的就当成她这样。

吃着吃着，余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落的石山，猛然发现身边居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团东西作陪……这姑娘掩藏自己的手段当真差的可以，苏娘放下瓷碗径直往那石山走去，也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石山隐没在阴影处，突出的石块表面光滑，得以反射灯光，乍一看没什么奇怪之处，奇怪就奇怪在下方，假山底下多出来一团浅色裙摆。浅色裙摆在石头上绽出，点缀于青石上，就像无端从石头上开出了一朵花。

“出来罢。”走到假山跟前站定，她终是装不下去了，直接开口叫人。不过话出口后她又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余的，这里四下无人，那家伙定是知道她过来的。

果不其然。

姑娘慢吞吞的从石山后走出来，小碎步挪动不情不愿，直面一国之君不见惧意，依旧和当年初见那般玩起了扮猪吃老虎的把戏，故作老成，不是魏孝义又是何人。

“果然瞒不了你多久，你这里布置的挺雅致，蹲在这里半天竟一只蚊蝇都不曾有。”魏孝义拍拍弄皱的裙摆，大大咧咧根本不像面见一国之君的样子。有姬姐姐在背后坐镇，她根本就不怕这女人，她还知道这女人是纸老虎，装的冷酷无情，实则恼羞成怒，现在独守空房的模样就挺好看的。

苏娘眉头微蹙，看向魏孝义藏身的石山，阴影处再次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是顾婉约。她满头黑线，因为私底下关系，苏轻舟和顾婉约都有特赦，进宫不必报备，结果被摆了一道，利用特权躲在这里看她独守空房的笑话？岂有此理。

感受到她呼之欲出的恼怒，顾婉约忙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

“你们过来做什么？”

顾婉约牵起魏孝义的手，笑着说，“过来求陛下赐婚。”

……

大年夜过来求赐婚……眉目传情，含情脉脉，就差当场耳鬓厮磨，苏娘觉得眼前的两人貌似会发光，不然为何会这么刺眼。

“顾爱卿大半夜不在家团聚，过来朕这里不会仅仅是为了求赐婚吧？”她斜睨冷冷扫视着二人，这些出双入对的还真会挑时间呀。

顾婉约轻咳一声，假意正经起来，“确实不止如此，这次过来是想带个消息给陛下，墨舒她已经回家了。”

瞬间，苏娘猛地抬起来头，双眼瞪大。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