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姬夫人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姬墨舒轻轻环住姬夫人,本想做出轻笑的表情,可对上姬夫人因为惊喜和不敢信而显得扭曲的眼神时终是克制不住,她咬着唇哽咽道,“娘,是我混账,我自以为是做了错事,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面对成熟起来的女儿,姬夫人强压着的委屈喷涌而出,坚强在这一刻轻如薄纸,瞬间便碎成了渣,她的眉眼耷拉下来,嘴一瘪,随之泄愤般狠狠垂了姬墨舒一下,“你真是混蛋来的。”
短短几个字的气话包含了姬夫人对姬墨舒的所有感情,她爱姬墨舒吗?自然爱,可正是因为爱才会埋怨,怨姬墨舒不懂事,恨铁不成钢,但又害怕姬墨舒真的会抛弃她。这两年她担心姬墨舒没法照顾自己,又担心姬墨舒真的不要她了,丈夫还总是在耳边说姬墨舒被惯坏了,听多了也曾怀疑是不是真的把姬墨舒惯坏了,但每次挣扎一番后她依旧坚信,她教导的孩子没问题。事实证明,她的孩子确实没问题。
“舒儿,娘知道你喜欢她,之所以反对你和她在一起是因着她心眼太多,她太复杂了,娘怕你被她欺负。可是你呢,一意孤行也就罢了,受了委屈还自己躲起来,连娘都不见。你说世上当好人很难,娘也不求你当好人,但你至少要看看娘吧,还是说你对娘也有怨?”
秀雅端庄的贵夫人在这一刻像个小姑娘般对着爱女哭诉不止,姬墨舒心疼极了,她真的错的离谱呀。
“娘,我没有。”她怎会怨娘,感激都来不及。
“既然没有你还躲,一躲就是两年。”
姬墨舒语塞,顿了顿,再多的话和想法都只是化作了一句“对不起”。其实她也不懂为何会这样,可是做了就是做了,只能认错了。
“这次娘不生你的气,若还有下一次,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姬夫人到底也只是埋怨一下,不管怎么样,姬墨舒终究是她的孩子,母女哪有隔夜仇,既然姬墨舒主动回来就说明一切都释然了。
姬墨舒点头如捣蒜,哽咽着哼了一声算作答应。
片刻后,马车停在悬壶济世医馆门前。
苏大夫惊讶的看着被姬夫人和紫苏扶着的一瘸一拐的姬墨舒,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短暂震惊后,转而幸灾乐祸的勾起了唇角,淡淡道,“坐下吧,先把脉。”
姬墨舒感激苏大夫没有戳破她的窘境,乖乖坐了下来。
把脉过后,苏大夫托着腮盯着姬墨舒看了许久,脸上尽是疑惑。
“姬姑娘真的没有不舒服之处?”
“没有,我感觉很好。”姬墨舒如实回答。
苏大夫啧啧摇头,那模样就像发现了奇迹,她又围着姬墨舒来回走动,从头打量到脚,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那时姬墨舒毒发,失血过多又重伤还被追杀,按理说早该死了,哪怕侥幸逃脱也会已经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而崩盘。可姬墨舒活下来了,看起来活的不错,更让人惊讶的是她发现姬墨舒并没有解毒。
带着冰蟾,却活的比以往还自在。
“苏大夫,那舒儿这是?”姬夫人想到家里的药,“对了,我从皇帝那得了冰火草,可以给舒儿用吗?”
“先别急,冰蟾是一种侵蚀心智的蛊毒,唯有冰火草可以解,姬姑娘这种情况莫不是吃过另外替代的药,又或是……对了,对,对,定是这样。”苏大夫说着说着突然双眼迸发精光,随后急急忙忙冲回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本册子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册子泛着黄斑,非常陈旧,这是小五给她的禹卿研究冰蟾的手记,其中还包括禹钟从中研究冰火草的手记,她把二者的关联和李太医诊治苏皇后的记录设法整合在一起。以往她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但一直觉得有未解开的地方,姬墨舒的情况恰巧提醒了她这一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快速翻看了一遍,苏大夫神色激动的一连大声说了两句“原来如此”。白芷端着药进来,被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吓了一跳。
“苏卿怎么了?”
“芷儿,你还记得小五说过她的师傅最后并非死于冰蟾,临终前还发现了冰蟾的秘密吗?”苏大夫激动的问。
“对呀,怎么了?”白芷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冰蟾的真相是什么了。”苏大夫像个傻子一样抱着旧册子哈哈大笑,笑出了一行泪都停不下来。冰蟾害了太多的人,其中包括她李家,李太医研究一辈子抱憾终身,她接手后也因为没法救姬墨舒耿耿于怀,一度不愿行医。没想到,冰蟾居然是这样,果真是玩弄人心的至毒。
“真相?”
姬墨舒一头雾水。苏大夫强忍下激动,问,“姬姑娘,你是不是一开始还感到冰蟾侵蚀,身子顿困?”
“嗯。”
“那就对了,冰蟾不是一天被压制的,而是一点点被压制的。冰蟾从南疆寒潭栖息的雪蟾身上提炼,有着蟾的贪婪恶毒,药性虽不猛烈,但非常险恶,有蛊惑人心之效,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控制人心的毒,专攻心理的弱点。换而言之,若心理没有弱点,此毒自然就没有效果了,又或是效果会大打折扣。”
“苏大夫的意思是冰蟾其实等于没毒?”姬墨舒极为困难的阐述苏大夫的意思,没毒的东西折磨她这么久?
“也不能说没毒,仅看心智就是剧毒。姬姑娘责任心重,以天下为己任,又因为身体原因搁置了,久而久之便深受其害。反观苏皇后还有方御史一家,他们都没有出现卧床不起的情况,陛下自己也中过冰蟾,症状均没有姬姑娘严重,可见冰蟾的毒性与心理因素有关。”
“妙毒圣手禹卿因为害了全村心怀愧疚,这正是冰蟾侵蚀的地方,拖着病痛研究解药,却无意发现了冰蟾的真相,苦于无力告知世人,如此便留下了她并非死于冰蟾的遗言。想必在最后一刻,她知道冰蟾并非杀人无形的毒药,那份耿耿于怀也放下了。”苏大夫看向姬墨舒意有所指,“姬姑娘能活到今日想必也是释然了吧。”
“原来是这样。”
姬墨舒难以置信,难怪她会感到非常轻松,确实释然了,不说她,其实大家都释然了。
苏大夫翻看着手记久久注目,冰蟾确实是毒,是真正玩弄人心的毒,能绕过来弯的可以活下去,绕不过来的就去死,乃专攻心智之剧毒。通过冰蟾她还看出更多背后的东西,妙毒圣手救人一辈子,杀人的冰蟾也带着这样一种奇怪的宽恕性质,毒杀鬼手杀人一辈子,救人的冰火草却需要从万千尸骨中孕育出来,殊途同归不过如此吧。
“那舒儿还需要解毒吗?”姬夫人最关心的还是解毒的问题,在她看来,不解毒总感觉不踏实。
“可以解毒。”苏大夫也赞成解毒,虽然冰火草的背后是万千亡灵,但活人总比死人重要,更别说冰火草有一大片。
片刻后,姬墨舒喝下了解药,并没有什么感觉,和平时差别不大,但她知道冰蟾再也不会发作了。
解毒后,苏大夫又给姬墨舒看了伤势,姬老爷纵然打的狠,但都仔细避开了要害,除了看起来鼻青脸肿较为吓人外,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苏大夫给了一瓶药酒便让姬墨舒回去了。
此时姬老爷还在气头上,连带着给苏轻舟都没有好脸色,堂堂相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见姬墨舒回来便找准机会溜了。
姬夫人非常开心,压根看不见丈夫幽怨的眼神,当娘的缺失了孩子两年,现在失而复得,还治好了病,母女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舒儿,和娘说说,这两年你都在做什么?”
“我去了青州的小渔村。”
“小渔村?”姬夫人想了想,“是那个海产丰富的小渔村?”
“嗯,这两年我都在那儿,捕鱼为生,靠卖土产有了一点点积蓄,还有我做了很多土产,希望娘不嫌弃。”姬墨舒急忙把从青州带出来的土产拿出来,还有这些年的积蓄一并递到娘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姬夫人没有急着接,她柔柔的看着姬墨舒,终是气笑了,“真是个傻的,去当渔民,吃了很多苦罢。”她接过姬墨舒手中的土产,果然都是干贝虾米海带之类的,还有一包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稍一打开,浓郁的腊香便扑面而来,腊肉棕而透红,肥瘦相间,油滋滋的,光是瞧着便有食欲,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孩子的一番孝心。
“不苦,对了,我在那边是和小渔一块住,因为她是孤儿,我便把她带过来了。”被刚刚的闹剧一闹,姬墨舒都忘了小渔了,她连忙给姬夫人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