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侍女轻声说，“是一位贵夫人和她的婢女，说是从豫州来的，有事求见陛下，让我如此与陛下说。”

豫州来的？那就是姬夫人？苏娘瞬间瞌睡全无，心下一阵欢喜，难不成姬墨舒回家了？只是姬墨舒回家了为何姬夫人过来找她？难道是毒？当初唯一的解药给了她，姬墨舒又身受重伤，莫不是病重了？

心头顿时一阵发紧，她急忙起身自顾自便披上了衣服，脸上少见的出现了几年来都没有的惊慌之色，但是又有一抹清晰分明的光彩。

“快快宣进来。”

“是。”侍女应下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陛下居然显得很慌乱？

来人确实是姬夫人，姬夫人和紫苏有点拘束的跟着侍女来到了皇帝的寝宫，苏娘后脚就来了。许久未见，这两位早已成为了婆媳的女人却显得十分局促。姬夫人是因为身份变化，而苏娘则是因为过往做的龌龊事。

姬夫人看着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帝冠，被宫女簇拥着走来的女人，心下是震撼不已。在此之前她眼里的苏娘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骗子，心眼多，谎话连篇，不守妇道，还把她辛苦养大的女儿勾走了，可没想到这样一个江湖骗子居然是皇室，还逼宫登上了皇位。如今二人身份早已不同往日，她是一国之君，而她只是一介商贾的夫人，身份低贱。虽说是如此，但姬夫人没有阿谀奉承，更没有要谋取利益的打算，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最后还是苏娘先开了开场白，“可是她回来了？”同样是急性子，她们二人的枢纽也只有姬墨舒了，她没有选择寒暄，直接就问起了姬墨舒的事。

岂料，听她这么说，姬夫人神色一变，小心问，“她，她不在你这里吗？”

苏娘眉头一皱，“她怎会在我这里？”

姬夫人平静的神色顿时变的痛苦不堪，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她无助的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姬墨舒，她又怎会来皇宫，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这里，却得到了一句反问。

“她怎会不在你这，明明她最后是去找你的，找了你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两年了，两年她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家书，莫不是，莫不是……”心底不愿承认的想法叫她崩溃，她突然抓着苏娘，全然不顾身份尊卑，“我不管，她最后就是去找你的，我也不计较你以前做的事情，也不需要你负责什么，你就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把舒儿还给我吧。”

两年前她收到消息说姬墨舒死在黄沙县，可是又有人说姬墨舒活下来了，七嘴八舌什么话都有，她都不信，她根本不愿相信姬墨舒已经死了。况且母女连心，她能感到姬墨舒还活着，却久久不回家。实在想念女儿的她满世界找，从开春找到入冬，可怜的母亲担心坏了，实在走投无路找到了皇宫，拉下脸来求这个她不看好的媳妇，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的舒儿。

“姬夫人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苏娘推着姬夫人，见姬夫人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又忙搀着，“两年前她确实去找我，可是之后发生了些意外，我们被追杀，她为了我独自引开敌军，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不过我有派人去查，那次刺杀她活下来了，只是她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听到姬墨舒活下来了，姬夫人不安的心稍微落下，可听到她也说不知道姬墨舒在哪时，她再次克制不住激荡的情绪，“你怎会不知道，她就是去找你才这样的，你去把她找回来好不好？她一直那么听你的，你叫她回来她一定听的。算娘求你，娘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你让她回来吧。”

见她哭的不能自己，无助的竟然像个孩子一般，苏娘不禁自己也湿了眼眶，她扶着姬夫人在软榻坐下，递上了一盏茶，苦笑道，“你身为生养她的娘都没法找她，我只是一个外人，又怎么找她？我甚至连找她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真要找她完全可以动用权力甚至全国通缉姬墨舒，可是她没有资格，更不能这样做。若姬墨舒真的还活着，她大抵能猜到姬墨舒为什么不出现，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病，另一个是不想像以前那样被子虚乌有的责任捆绑，活的不明不白，毕竟那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

“你，你怎会没有……就，就没有办法了吗？我只是想要我的舒儿，想要我的舒儿……”姬夫人几乎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她真的很想姬墨舒，或许别的娘不会这么担心出门在外的女儿，可她不一样。姬老爷是个商人，又是商会会长，基本都不在家，自打生下姬墨舒后便是娘俩相依为命，若有一个人夺走姬墨舒无疑是夺走她的命呀。

苏娘看着姬夫人神色落魄的样子，心头复杂，又感慨万千。她无人在意，更无人会想念她，所以常常感到不安孤独。姬墨舒则是有太多人念着她，太多人在意她，反而也觉得压力太大而痛苦不堪，她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她叹着气，轻声说，“唉，那我想想法子，只是她回不回来我不保证，她若想回，自然就回来了。”

姬夫人眼中顿时迸发出一丝光彩，她连连点头，哽着咽语无伦次，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好，谢谢你，谢谢你。”

苏娘差点又跟着泪奔，她强忍着心头汹涌的情绪，点头算作答应。

本来她还打算留姬夫人在宫里过一宿的，可姬夫人非要现在回去，说是要赶回去家里等姬墨舒。明明知道姬墨舒哪怕真的要回也不会这么快，可是当娘的只想让女儿一回到家就有娘欢迎。没办法，苏娘只好命令官兵相送，又送了一些宫里的贡品，包括整整一车冰火草，姬夫人不愿收她的任何东西，不过听到冰火草对姬墨舒的病有好处便收下了冰火草，剩下的是一点都不肯收了，她只好作罢。

送走了姬夫人，她回到寝宫，拿出了一沓纸，赫然是停止连载一段时间的《青梅青梅，两小无猜》。她知道姬墨舒很喜欢看这本书，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和姬墨舒交流，她知道若是以她的名义去寻人姬墨舒会有压力。若有一天姬墨舒回来，那只能是自己主动回来的。

想了想，她再次动笔写稿。

0125 125 渔村往事

十月入秋，稻香瓢远，放眼望去，田野间随处可见黄橙橙的一片，光是瞧见这份色泽便知道收成有多好。今年好似被老天特意眷顾了一般，风调雨顺，是难得的没有天灾的一年，收成好不在话下，又因为有个勤政的皇帝，天时地利人和，短短两年，蓝国萎蔫的百业便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因着开春答应的俸禄一事，顾婉约如期奉命到各地视察粮食收成问题，只是她并未直接去被称为鱼米之乡的江南，而是先南下，去了青州。接连一个半月奔波，她顺利抵达了青州地界，这个她最初为仕治理的地方。

现在的青州今非昔比，虽改变不了天灾多发的天然因素，却另辟蹊径。远远望去，青州的原野同样披上了橙黄的衣衫，山地好似被修整过一般，在坡度较缓的山坡上，农田呈现条状环绕山峰，以层层递进的布局自上往下排列，形如阶梯。彼时正值秋收季节，成熟的稻谷与山地原本的青葱草地形成了黄绿两种颜色，与蓝色的天交辉相映，十分漂亮。

丰收的画面叫顾婉约红了眼眶，她深深吸了口气，呼吸着空气中熟悉的稻香。眼前的田地名为梯田，是她在任四年的全部心血，青州一带地势复杂，以丘陵为主，缺乏利于农耕的平原，所以青州百姓虽然也种地，主要还是靠渔业生存。原本她致力于开发渔业，后来却有了意外之喜。青州雨水充沛，往往容易形成洪涝，若是能够把这些雨水利用起来，不仅可以解决吃饭问题，还能顺带解决洪涝问题，是一举多得的买卖。

如此，顾婉约便一头扎进了这份异想天开中。有时候运气或许比能力更重要，在一次外出巡视农田时，她无意中发现有些傍山而居的村民会直接在山坡上开荒，但由于这些荒地分布零散，山地又没法聚水，土地较为贫瘠，所以往往只能种点耐旱作物，但这个举动却给了她灵感。

顾婉约立刻找人探讨在山坡上种植农作物的奇思妙想，根据水往低处流的常识，低洼的平原灌溉成本是最低的，蓄水能力也不错，可若换成山地，灌溉效率低不说，蓄水更是天方夜谭，如何把单次灌溉最大程度利用是解决山地耕种问题的关键。

工匠根据她的要求设计出梯田，巧妙的利用了地形的优势，梯田只需浇灌最上方的农田，水便可因为渗透作用逐级流经下方的农田，利用率大大提高，就连土壤肥力也充分得到利用，由于梯田的锁水能力不错，自然也可以解决洪涝问题。梯田问世在蓝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处有目共睹，很快就传播开来，今年，正是梯田收成的第一年。

顾婉约并未选择惊动当地村民，她屏退了随从，独自在乡间小道上穿梭，欣赏乡间风土人情的同时，眨眼间便来到了临近海湾的渔家村。

渔家村位于河流入海口附近，这里近海，因为常年会遭遇风暴，有点能力的村民大多都选择搬迁了，村子平日人迹罕至，可眼下的渔家村，虽说不上人来人往，却也难得的热闹。村民有的忙于秋收，有的则是处理自家的海产，还能瞧见不少商贩打扮的外地人，他们正与村民有来有往的打着交道。

顾婉约走过每一户人家，最后来到靠近村尾的一座小房子前。小房子是农村不多见的青砖大瓦房，虽然墙体依旧用了夯土，但是成片的瓦砖已经是这里的独一份了。

还未踏进篱笆院子，映入眼底的便是用一条简易竹竿晾晒的腊肉和鱼干。秋高气爽，正是制作腊肉的好季节，秋收过后好点的人家往往都会买点肉回来晾制腊肉，只需腊上个一两月，年关将近便可享受到这份来自冬日的腊香。

顾婉约也不客气，径直踏进了这个院子。

少女正拿着一个钉耙一样的东西对着地上一堆稻谷来回推拉，秋收自是少不了打稻谷，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稻谷晒干，此时少女正是在做这事。见到她进来，少女停下了动作。

“顾大人来了？”

“嗯，过来查看梯田的收成。”

“今年收成可好了，顾大人先进来吧，我去给你倒茶。”少女笑着把她迎进了屋里，随后又忙着烧水沏茶，动作虽然有点笨拙，却已经能够看出那些许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风韵。

顾婉约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笑看落落大方待客有道的少女。少女正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小渔，不同于往日，现在的小渔褪去了当初在青州粮仓做苦工的干瘪瘦弱，蜕变的白皙匀称，亭亭玉立的就好似发芽的春笋，稚嫩但充满了朝气。

“小渔倒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邻牙利齿，对了，只有你一人在家吗？”她放下茶杯，瞅了房子内一眼。

“嗯，姬姐姐出去了，说是这个季节吃虾蟹好，今儿一大早天都没亮就去浅海碰运气呢。”小渔古灵精怪的吐槽着，她口中的姬姐姐正是姬墨舒。

姬墨舒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她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变好，原本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换成了大瓦房，姬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人，村里人都在暗戳戳说她在外面勾了个落难贵女回来，甚至还有人请她支招怎么勾这些贵女，真是叫她百口莫辩，明明是姬姐姐赖在她这里，却传成她勾的。

听到姬墨舒又去海边，顾婉约叹了口气，除了小渔，她是世间唯一一个知道姬墨舒在哪里的人，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苏轻舟都没有。

两年来，姬墨舒脱离了亲朋好友，摒弃了身份，只身一人躲在这个小渔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不明白，放弃荣华富贵去做一个渔民有什么好的，可每次借着公事过来都能看到神采奕奕的姬墨舒。姬墨舒笑的自然，谈吐风趣，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显然在这里是很开心的，如此，她便权当不知道了。

“她真是个闲不住的人，明明身体不是很好，还每天出海，对了，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