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顺利踏上了北上之路，在此之前虽然设想过很多次逼宫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么一种气氛。

苏轻舟骑着马，时不时低头看向马车，透过打开的车窗可见里面的女人一直支着脑袋眺望外面，而这个动作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时辰，若不是还能时不时看见眨眼，她会以为女人已经坐化。

到了这一天，苏轻舟原以为自己会壮志凌云，可瞧着公主这么一种状态又想到姬墨舒生死不明，士气便低迷了，事实上不仅公主，就连她和苏大夫都有点搞不清楚逼宫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治世。

家国百姓需要的是一个凛然自威的君王，这段时间苏娘表现的足够冷酷无情，处理权贵与百姓的关系也做到了恩威并施，确实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品质，可除此之外，清冷中显得太无情了，这不是她们希望的，也不是万千百姓希望的，可是苏娘所有的情都已经伴随着姬墨舒埋葬在那一片峡谷了。

0121 121 逼宫

苏娘完全没有给太和帝喘息的机会，不到半月，她集结了留在西部和特意调过来的所有兵力北上，以势不可挡之势直扑京城。她干脆直接命影子为锦衣卫统领，专门带领训练有素的影卫，苏轻舟则为京师总都督，带领戍卫的兵马，由此，她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侍卫本就因为黄沙县遭遇的几次刺杀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终于等到这一刻，公主殿下御驾亲征，他们士气高涨，一路高歌逼近京城，兵临城下，老天也表现的十分应景，天色昏暗，黑云压城城欲摧，笼罩在浓浓阴霾里面的京城响起了几年来第一个战事的号角。

低沉的钟声与战争的号角回荡在京城大街小巷，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不少人拖家带口来到城门试图逃离这里，却被守城的军官无情拦下。皇帝早已下了死命令，命各大城门的将军紧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皇宫更是被禁军保护的严丝合缝。

大军开拔，好似为了衬映城中压抑的号角，苏娘一身缟素，站在千军万马前显得格外显眼。听着城中低沉的号角与钟鸣，她眼中一片悲凉，也有点无措，没想到有一日回到生养她的故土，迎接她的并非是亲切的欢迎与接纳，而是警戒的号角，世间莫不是真的连一个容身之地都不给她？

不过片刻，城门上便有许多弓箭手瞄准了她，但由于距离太远，夜间视线不清，双方陷入了僵持。

苏娘站在战车上，大喝一声，“放下武器，把皇帝和方家所有人交出来，昭阳今日就此偃旗息鼓，绝不祸及一兵一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妖言惑众！”方御史面色铁青，“大家不要中了她的离间计，此女乃乱世妖姬，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大家应该还没有忘记她的种种拙劣，昔日目中无人，仗着先帝的恩宠愚弄大臣，调戏后宫嫔妃，不日前更是公然分尸，烹食人肉，实属残忍至极，无法无天，如此嗜杀成性的妖女一日不除，百姓焉有太平日子过？大蓝国之危矣呀。”

苏娘清冷的眼神潜藏着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听出的怒火，她对一个士兵使了个眼神，士兵立刻散开，几个人提着什么东西走到前头，依次排开在城门前。细看过去，那居然是一个个人头，腥臭味让焦灼的气氛更加凝重。

“果然是妖女，杀了人也不安葬，竟还带在身边，也不知是行什么龌龊之事。”始一看清那些人头，方御史便大呼小叫。

“方大人别急着诬陷呀，此乃在黄沙县刺杀本宫的死侍，本宫于他们身手搜出了方大人家的令牌，现今本宫手中还有西部官民联合上奏的状告，方勉，你涉及谋杀皇室之罪，谋反之心天地可鉴，你还有何话可说？”苏娘把一枚令牌扔在地上。

“你含血喷人，你以为随便抓几个人再造一枚令牌就可以诬陷当今朝廷的御史大夫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用什么下三滥手段逼迫西部官民签下这纸状告，今日又想故技重施，用这等龌龊之法诬陷当朝三公，妖女，休要妖言惑众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方御史对着士兵下了个手势，“放箭，陛下有令，诛杀奸党，重重有赏。”

“公主小心！”

箭矢如倾盆大雨般兜头落下，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璀璨烟火一般把夜色照的通亮。苏轻舟和苏影各拿一个盾牌挡在苏娘面前，箭矢撞击盾牌发出的哐当声十分密集，强烈的震动叫人不禁绷紧了身子。三人被逼的节节后退，不得已只能躲在战车里，战车也在顷刻间被射成了一个筛子。火油蔓延，周遭化作一片火海。

方御史俯瞰着脚下的一片火海，嘴里发出的是得意的笑声。箭矢穿透血肉以及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最是折磨人，眼看着越来越多士兵中箭，有些被火焰波及焚烧在地上打滚，一时间惨叫一片。

苏娘抬头看着城门上得意洋洋的守军，特别是看到狂笑的方御史，她感到出奇的愤怒，层层威压从她身上显露出来，她一声不吭，突然拿出一把复合弓，对着城上发出刺耳笑声的方御史发射了出去。

改良过的弓弩发出箭矢的速度极快，方御史猝不及防，狼狈的侧过身，箭矢紧贴着他的身体穿过，在衣服上留下几道划痕，最后没入一个士兵的体内。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下一刻剧痛传来，复合弓特有的箭虽然轻薄，但是暗藏倒勾，他的每一次动作都会带动体内的箭割破他的内脏，很快，他就口溢鲜血，倒在地上抽搐着没了声息。

如此惨状吓了周围的守军一跳，更是唬住了方御史，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果然是个妖女。

苏娘已经重新站起，她敲击着战鼓，纤瘦的身体在火光与箭雨中摇摇欲坠，却又显得那么坚韧挺拔，风吹起了她的衣裙，发丝飞舞，哪怕一袭白衣，可依旧抵不住她身上的邪魅之气。

有条不紊的战鼓声叫混乱的士兵逐渐平静下来，他们重拾战意，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

“投石车砸门，其余人等围住别让任何一人逃了，既然给他们逃的机会不逃，那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困死在里面。”

“是！”

“快，快射死他们，给我射死他们！”

几台投石车迎着箭雨推至前面，人头大小的石头滑过夜空，留下抛物线的痕迹，最后在城门上碎成拳头大小。

城门摇晃着，发出沉重的轰鸣，守军用横木艰难的顶住城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爆破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城门轰然倒塌，身后的士兵无一不例外全都被砸的血肉模糊。城门失守，士兵冲了进去，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鲜血飞溅，血流成河。

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在这一片空气中，土地被鲜血浸透，干涩的夜风卷起地上染血的杂草，血色也逐渐遮蔽天边的最后一抹皎洁。不知厮杀凶残如何，刀剑溅血几尺高，竟然硬生生染红了整个天际。

“方大人，快走！”

方御史让亲兵护送着仓惶往皇宫的方向逃去，苏娘翻身上马，再次用那把复合弓瞄准了逃窜的方御史，箭矢如夜色幽灵，破空而去，迅速逼近方御史的后心。

方御史感到一阵如芒在背，下意识别过身，箭矢没入了他的右臂，吃痛之下差点摔下马，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服。这时候他终是感到害怕，浑然发觉，这女人根本没准备弄清楚一切，也没有要抓他的打算，而是要直接射杀他。

京城乱作一团，百姓四处逃串，许多人被斩杀当场，有些是被守军杀的，也有一部分是被影卫杀的。

“屠城啦！屠城啦！”

“快逃呀，妖女屠城了，大家快逃！”

“救命！”

在有意的引导下，京城大街小巷很快就响起一致对昭阳公主的讨伐之声。

号角声把残酷的气氛推向了更高处，苏娘眼中一片肃杀。杀光！把这群囊虫还有这群助纣为虐的乌合之众杀光！狂妄的想法在脑海中酝酿着，越来越无法克制，若说方御史和皇帝是真凶，那愚蠢的世人就是帮凶，助纣为虐，只要看到这些隔岸观火的嘴脸她便几欲发疯。

骑兵如一支穿云箭，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就逼近了皇宫，禁军把皇宫保护的严丝合缝，方御史和大部分京官早已躲了进去，见她杀过来了，弓箭手就绪，无数箭再次对准了她，只要她胆敢上前一步，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僵持着，禁军忽然散开，中间缓步走上前一伙人，最前面的好几个人被绑着，有些面孔十分熟悉，其中有没能逃脱的苏家官员，也有不少没能逃掉的豫商，更有她名义上的爹娘，姬老爷和姬夫人。为何姬墨舒的爹娘被抓了？可当看到与禁军站在一起的那两位姬家旁支父子，她头一次感到怒火要把她硬生生逼疯了去。

“妖女，看到了吧，若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这些人的脑袋可就不保了。”一个军官把刀放在几位豫商的脖子上，对着苏娘那头大吼。

苏影实在受不了这些人的无耻，“口口声声说公主是妖女，自个儿倒是拿着无辜之人的性命以此要挟，堪称无耻至极。”

“放肆！”那位军官被说的脸上一阵热，“蓝君诺，你就完全不顾无辜性命吗？全京百姓因你的一己私欲生灵涂炭，如此的你有自尊吗？你有什么资格谋反！”

“哼，若让这样的人得逞，以后你我焉有命活？况且，此妖女做过的龌龊事人尽皆知，不仅牝鸡司晨，还没羞没臊的和一个商贾纠缠不休。对了，怎么不见你的小情人，莫不是被你的离经叛道吓跑了？可怜那姬家小女被你玩弄于股掌，现在就连她的爹娘也会因此含冤九泉，蒙羞一辈子。”方御史促狭奸笑，他本以为这两人只是上下级关系，殊不知来真的，尺度还这么大，当乳娘，实在是不堪入目，有辱斯文，真替皇家丢人。

苏娘瞳孔一阵紧缩，纤瘦的身子绷的死紧，原本平静的眼神也因为方御史的最后一句话而沉入了冰窖里，哪怕她不动，但是任谁都能感到自她身上展现出来的杀意。

苏轻舟恨的咬牙切齿，“这群蠢货，出言不逊不知死活。”姬墨舒几乎承载了苏娘所有的情，若说用什么东西最容易激怒这位权倾朝野的公主殿下，那无疑就是姬墨舒。眼下的苏娘正是如此，她被戳中了痛处，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逐渐崩塌，杀意汹涌，本极力克制不牵扯太多无辜，可现在……看来今晚便会促成蓝国史料上最具争议的片段。

苏娘仰头长啸一声，“老匹夫，你找死！”她真的怒了，本不想杀这么多人，可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可恶，一直在刺激她，就为了把她逼疯，看她出丑，让她落下为人不齿的把柄，人性怎么可以如此罪恶，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善人？既然不是善人，那还活着干什么？

复合弓再次被拉开，情绪激动的她对准的居然是姬老爷和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