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发出,百姓一片哗然。
黄沙县的百姓这几日都在议论此事,起初许多人还沉浸在公主审犯那日残留的恐惧中,这位公主杀伐果断,手段残忍,竟然不管不顾当众分割尸体烹食人肉,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在老百姓眼中就是此人丧心病狂,是地府爬出来索命的魔鬼。所以一开始人们的议论点基本都集中在公主本人身上,其中就不乏有鄙夷唾弃之声。
不过这类千夫所指的议论在官府发出告示之后就变的微妙起来,公主赈灾那日黄沙县的百姓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其中得到安置的灾民,公主殿下救他们于水火,虽然审犯那日的公主确实残忍,但细想一番便可发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公主赈灾公私分明,不仅惩戒贪官,号令富商,还制裁了当地欺压百姓的赖员外及其背后的粮商,可赏月宴之后公主便遇刺了,辗转半月才逃了回来,之后便是人尽皆知的县衙食人大案。
想到这里,许多人便怀疑背后另有阴谋,加之官府告示一出,更是佐证了这份猜测。人们如梦初醒,若这背后真的是方家搞的鬼,想杀了公主吞并赈灾粮食,置万千灾民性命于不顾,这无疑是精准的踩在了大家的逆鳞上。
很快,闲言碎语以黄沙县为中心扩散到各地,人们对公主殿下的看法也从嗜杀成性的魔鬼转变成惩恶扬善的修罗。面对欺压百姓的恶棍,人们出奇的一致认为分尸还太便宜他们了,越残忍反而越好。方御史及其背后的方家党羽也被传成祸国殃民的奸臣,流言发酵势不可挡,情绪如水涨船高,愤怒的人们只需有心人略微引导,怒火便毫无意外的波及到当今皇帝。碰巧这时江南一带也有村民传出皇帝批的赈灾粮其实都是沙子的真相,民间瞬间便沸腾了。
流言传到太和帝耳边便是。
太和帝高坐堂上,听着大臣们胆战心惊的叙说着全国各地的事。
“陛下,现在西北各城都在传方御史与其背后的方家党羽乃乱世妖邪,公然刺杀公主妄图吞并赈灾粮,眼下西北乡绅百姓联合上奏,望陛下惩戒妖邪,还世人一个公道。”
“妖言惑众!”方御史听的大喝一声,“陛下,您可不能轻信这些流言呀,老臣有没有贪污陛下您是清楚的,这实属无妄之灾。”
“还说什么了?”太和帝再问那个发言的文官。
“还,还说……”文官被看的心头微颤,难以启齿。
“说!”
“不久前西北民间有传闻,西北大旱,东南洪涝,这都是因着有一黑龙降世,黑龙生性贪婪,喜食人,多年来贪赃枉法,搜刮民财,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黑龙还有一党羽黑老鼠,贪食油米,敲骨吸髓,龙鼠狼狈为奸,触犯了天条,老天震怒,这才灾患不断。”
听了文官的汇报,朝堂安静的针尖掉落的声音都能听清,太和帝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但是无人胆敢直视他,节节攀升的威压叫大臣们人心惶惶。在大蓝,龙,不就是天子?这传言分明是在借机讽刺皇帝。
“岂有此理,这流言是谁传出的?”方御史再次充当了太和帝的嘴替。
“不,不知呀,听闻是小儿传出的。”
“混账,去把传出流言的那几个小儿抓起来。”
“慢!”
太和帝双手置于龙椅的扶手上,端正坐着,眸子平静如秋日湖水,深不见底,亦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大臣们小心观察着天子的脸色,这样的事也都心知肚明,涉及谋反,眼下唯一有谋反可能的便是刚刚回到皇宫没多久又被派去赈灾的昭阳公主。
沉默了许久,皇帝并未下达任何指令,而是直接宣布退朝,不过留下了方御史。
养心殿内。
这时候太和帝的脸上才浮现出些许仓惶之色,非常隐晦,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这位皇帝在害怕。
诚然,知道有人要谋反想必没有任何一个皇帝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坐上这把龙椅前往往只需要考虑如何坐上去,成也何潇,败也何潇,世人也会归结为一句成王败寇,可坐上了这把龙椅后考虑的就不仅是如何守住龙椅,还得考虑一旦失势,后人编撰的史料会如何抹黑。比起前者孤注一掷,后者显然非常棘手,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正是后者。
“怎么回事,西部传出这么多流言为何羽林卫没有消息?还有,你不是建议用粮食栽赃她吗?现在倒好,栽赃不成还被反将一军,如今悠悠众口,你说怎么堵?”太和帝头都疼了,为了弄死这家伙,他做了太多,可每次都被她巧妙的避开。
“陛下莫急,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依老夫之见便由着他们说,一段时间后也就无人记得了,陛下当务之急是把她及其背后的苏家党羽捉拿归案,只要天下还是陛下说了算,流言又有何惧?”
“无人记得?”太和帝冷笑,“指的是无人记得你们这些躲在背后占尽便宜的囊虫吧?朕身为一国之君,现在全国百姓都知道朕首当其冲搜刮民财,方爱卿莫不是还嫌朕的名声太好听?”
“陛下息怒,老臣不是这个意思。”方御史猴精的伏身道,“陛下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这次赈灾她调用大批粮食,老臣已经查到与此同时青州有大量船只北上,想必青州确实藏着她的人马,现在只要找到她纂养的私兵就能直接以谋反罪问斩苏家全族,届时苏家大乱,她也就失势了,没了左膀右臂的她又哪里还有能力在此叫嚣?”
太和帝听了他的话稍微放心了一些,不过见方御史一脸胜券在握,又幽幽道了一句,“现在她要谋反,随时都会兵临城下,方爱卿倒是乐观的很呀。”
“陛下……”
方御史正欲解释,大内侍卫带着独有的高昂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报!”
“何事?”
“陛下,派出的五百羽林卫被全歼。”
太和帝只觉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身子都摇晃了下,比起听到边关告破都要来的震惊,他顾不上身份,径直站了起来。
“什么!”
“怎么可能?”
方御史也难以置信,不过他的难以置信的并非是指羽林卫被全歼这件事,而是为何羽林卫被全歼他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还直接报到了皇帝这里。
“陛下,五百羽林卫的监视纵然她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此事蹊跷,怕是她的奸计。”
“奸计?你指的是她成功避开五百羽林卫的监视还把消息传回京城,直达朕的天听,在此之前朕什么风声都没有收到?”太和帝根本不信,五百羽林卫被全歼姑且说的过去,被忽悠至此亏方御史说的出来,若五百羽林卫这么无能,那皇宫的安全岂不是堪忧?
方御史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忙解释,“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她向来狡猾,又养了私兵,全歼羽林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那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吧?莫不是……”按理说五百羽林卫怎么都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要么消息被拦截,要么就是根本没有传消息,不管哪一种可能对他都是不利的,更严重的为后者。受到伏击却没有上报,莫不是有人给羽林卫下达了指令,公主西北之行具体情况要瞒着他……若真是那样,刺杀公主的事就是真的,皇家羽林卫竟然不听命于他,还有人越过他去刺杀皇室。
想到这里太和帝实在坐不住了,竟是谁人如此大胆,他深深的看了方御史一眼。方御史也是精明,表现的滴水不漏,“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她要谋反之事,羽林卫的事以后再查。”
“朕还需要你提醒吗?方勉听令。”
“老臣在。”
“朕会派人去青州调查,在此之前,朕命你为京城驻军总都督,守卫京城,安全起见你的家眷便先迁入内城吧。朕会以皇家之礼保护,朕便与全京臣民同生死。”
“这恐不妥罢……”
“方爱卿放心,朕会以皇家之礼保护你的家眷,爱卿放心守卫城门,朕会与全京臣民同生死。”
“微臣,遵旨。”虽看出皇帝此举是有意控制他的家眷,但皇命当前不得不从,方御史纵然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