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止为了小青非常努力的“活着”,那怕一碗药喝了吐三四次,他都会再坚持喝下,只为让自己在多活些时日,让小青有更长时间接受他要离开这件事。
不论业止如和劝谏她,小青皆听不下去,耍无赖似哭道:“为什么死的非得是你!”
这时那怕身体痛入骨髓,业止依然不厌其烦对小青解释,彷彿在跟一个孩童解释死亡为何物,“小青,我已经很老了,时间一到,活着的人便会死。”
当小青听见业止在睡梦中痛苦的呻吟时,她才勐然发现因为自己的任性所带给业止的痛苦。
小青一直说服自己业止只是业止,不是法海或龙王,她厌恶后两者,并深爱业止。
她总想着,爱上便是爱上,就把他当个凡人好好爱,共度一世再潇洒道别,可真到生死别离之际才知懊悔。
这次小青又哭了,是哭自己不争气,意志不坚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沐着夜色前往观音像前,踉踉跄跄跪倒在地,询问心中疑惑,泪水在石地上滴出密密麻麻的黑点,“观音菩萨,我小青,仗义行善一世,不曾辜负苍生,我愿用我所有功德,只为换您回答,只要一个问题就好,求求您了……求求您显灵一回就好……”
此时观音像冒出淡淡光辉。
小青叩首感谢,便问:“您告诉我肉身在此也不在此,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业止就能离开幻境,离开幻境后,外面世界的他依然年轻?”
观音微微点头,抬手间金蚕虚影显现,祂说:“我曾赠妳一只金蝉,便是能挡此劫,但妳将金蝉分送给锦官居民,如今可曾后悔?倘若有这金蝉,妳便能与业止一齐回到现世,再续前缘。”
小青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原来那金蝉竟是如此重要之物。
观音看出小青的犹豫,抽出柳枝画个圆,此刻小青又回到那日锦官,让人烧了一大缸水,沸水冒着滚滚大泡,热气灼人。
观音说道:“我给你一个挽回机会,妳现在可将金蝉取回。”
小青章着眼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拿着金蝉沾沾自喜的自己,问道:“如果我拿走,那些人会怎样?”
眼见另个小青拿着金蝉就要投入锅中,吓得她连忙上前拉住,可另个她却较劲上,带个一股蛮劲死命要往大缸投。
小青焦急说道:“喂,妳慢点、妳慢点,别投这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不能投、不能,妳得留着!”
当小青说完后,另个自己动作终于有所减缓。
此时观音再说道:“锦官那些人便会按着本来命数,命决于此,是生是死,一切皆由妳决定。”
一时间小青有些魔征,上手要抢那个金蝉,不断说服自己,反正那些人本来就该死于法海刀下,她如今拿回自己的东西,也不能算害死他们,毕竟他们是该死之人。
在争抢时,小青瞥见一个孩子喊着他痴傻的娘,也是这楞神瞬间,金蝉画出一道弧线抛入缸中。
小青心如死灰。
但再看另个自己,虔诚合掌俏皮说道:“观音菩萨,不管金蝉于我有多重要,既然能换命那应当也可治病,愿这些人喝下后恢覆神智顺利回家团圆,要是治不好,信女就只能将这些可怜人送到您坐下佛寺安养天年。”
小青发出无奈笑声,很轻很轻,轻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清泪顺着两颊滑下,痛至伤心处,连哭声都发不出,她到底还是输了,输给自己的良心,输给爱上业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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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金蟬伏筆指路-158
0309 305 道殒身消 (重要)(虐)
(305)
小青木然转过身看向观音无助问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菩萨,如果我让业止离开,那么姊姊是不是就能逃过死结了?”
观音颔首。
小青再问:“业止呢?我算不算替他过了一劫?”
观音沉默许久,看见小青眼里的绝望,虽知一切不合规矩,但最终还是不忍心点头,告明她真相。
“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青不断重复,痛苦的摀起脸来,那怕心里早已猜到答案,但实际听到,又是另回事。
何谓万念俱灰,便是兜兜转转绕一大圈,自以为十拿九稳胜券在握,最终却发现自己输得一塌煳涂。
最悲哀是即便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她仍甘愿为业止丧命,成全他的人生大道,那怕知道他将来可能成为法海那种混蛋,那怕知道他会倒打一耙怪罪自己败坏他道行。
尽管糟糕至此,她都心甘情愿,只因为他是业止,明知道他离开桃花源后,再活也不过百年光景,可小青仍愿意将这个机会给他,期望如此好的他,能再多活些时日,那怕只是百年,便也无妨,至少离开后他还会再多爱自己百年。
小青再次明白为何姊姊总能为许仙奋不顾身,而许仙那孱弱凡人也愿意冒着殒命风险与姊姊相伴。
小青又想起初到鬼哭林那句诗词,失神喃喃说出:“天命难抗拒,悲欢与君长……我的结局早已注定……罢了、罢了……”
小青再问:“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吗?”
观音未达只是用那悲天悯人的眼神垂眼凝望小青,一切答案,心照不宣。
小青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干净俐落抽出当初弥勒菩萨赠给她的那柄再平凡不过的短见,她眼里毫无惧色,直视着观音说道:“我这条命,就当当初雷峰塔下换给姊姊的,如今能再多活这些年,我已知足。”
双眼一闭,刀子桶入心窝,瞬间血染青衣,小青心口插着短剑躺到在地,静静仰望榕树叶后那轮明月。
脖子上的青色砝码浮上半空逐渐凝成一只盘旋的青蛇。
周围景象逐渐斑驳凋零,四周渐暗,耳边声音变得飘渺微弱,直到小青再也听不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世界归为寂静。
正值弥留之际时,先是听见滂沱海浪声,再听见业止那撕心裂肺的唿唤,吵得她耳朵疼。
“嘶……闭嘴……”小青皱眉先是痛苦哀号两声,然后缓缓睁开眼,入目眼帘是业止天塌似的表情,但小青更关心业止的外貌,痛苦之余还不忘戏嚯,伸手抚摸他,“唉……说不嫌你老是假的,我还是喜欢你这张脸……”
一艘孤舟独自在西海上载浮载沉,两人穿着打扮皆是刚入桃花源的模样,就连那两柄放在家中蒙尘的墨剑与麟霜剑都在两人身边。
多个乌木匣子,静悄悄躺着,还有业止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青蛇戒指路引,证明两人去过桃花源。
“妳为什么要……”业止看着小青心口上的剑,当机立断划开掌心将鲜血餵给小青,“罢了,妳再撑一会,我们很快就会上岸,小青,别睡好吗?”
“我说,我是想再看一眼你年轻时的模样,你信吗?呵……”这理由荒谬到连小青自己都笑出声,她别开头躲去业止的手掌,浓浓睡意袭来,让人难以专注,深喘一口气说道:“没用的,这柄剑什么来歷,你也清楚,我是要死了。”
今日的西海格外喧嚣,远处大浪翻滚着,而小青轻描淡写告知死亡,她再次仰望那片蔚蓝天空,刺目的阳光让小青想起初见法海时,也是阳光灿烂,那时她躺在树上,压弯枝条,笑问他:不如你度了我这只妖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