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咬了咬下唇，难过中带着怒意，“你闭嘴。”

从业止陪她登山显露疲态那日开始，小青便不再对房事执着，两人很有默契一起去寻找别的乐趣，赏花餵鱼，扶琴和歌，各式各类的技艺都尝试一遍。

业止在某年时生场连章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大病，小青不疑有他将放在他身上的妖丹易主，获得妖丹后的业止如枯木逢春，彷彿少了数十岁，但即便如此还是不比当年轻力壮。

桃花源中的时间彷彿被按下暂停，而业止的岁月不断流逝，小青每每看见容颜依旧的旁人，都会有股她不过才来桃花源三、五年的错觉，可再看垂垂老矣的业止，便绝心情沉淀到谷底。

小青总算明白，为何姊姊执意于许仙这个短命凡人，无关乎其他，只因一眼万年难以淡忘。

业止开始变得健忘，虽然不到痴呆程度，很常时候需要小青提醒才会想起，这时候他便会讪笑道：“老了。”

又是一年开春，业止说想家，他们便搬去莲香镇定居。

似乎是有多年情分，在小青软磨硬泡下总算请章大夫出山，邀请其去莲香镇小住些时日，避免业止再有好歹。

岁月不饶人，在小青的妖丹与照护下，业止活得比寻常凡人还长，但终有凋零那日。

自搬到莲香镇那日，一向没有信仰的小青，第一次双手合十虔诚向观音祈求业止长命健康，自此时常来此，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让自己心灵安定些。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青总是梦到法海、龙王，梦到他们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轮番上阵谴责自己是败坏他道行的恶毒妖精。

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小青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未来还是单纯只是自己的幻想，小青在观音前问了一遍又一遍，皆未获得答案。

但她非常清楚一件事，业只是业止，他们是他们，她爱的也只有业止。

某日祈求似乎灵验，梦中观音显灵，点了她脖子间的青玉砝码指了条明路，庄严圣洁的声音在耳中响起，“小青蛇，念妳日日替我净神像、换红纱、上供品，以及妳往日留下的善果，虽说如此不合规矩，但我还是想提点妳一些。”

“此处一年，现世一日，你们肉身在此也不在此，若想离开此地，还需放下执念，执念放下了，路引便会出现。”

话因刚落，小青便被小莲急吼吼的叫声唤醒，原来是业止真命不久已，最长不过三日。

业止身体每况愈下，办法早已用尽，如今已是药石罔顾，章大夫直言最长不过三日。

业止很平静接受自己的死讯，小青顿时泣不成声乞求道：“章大夫，求求你再试试吧，不管是什么珍稀仙草，我都会弄到，你告诉我一个药，我去找，求求你……”

章大夫看着开朗富有朝气的人，此时万念俱灰的悲痛样，看了一眼业止，互换眼神，对小青虽是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慢慢挣开她的手，安慰道：“好好珍惜最后时间，相互道别。”

章大夫转头要走，小青起身拉住，此时业止也拉住小青的衣角，枯瘦的脸庞上尽是无奈，“小青，陪陪我吧……时间不多，我一点也不怕死，但我非常希望妳能陪我……”

小青跪倒在床边撕心裂肺大哭一场，待她哭累过去，在醒时已是第二日，小青探业止鼻息时业止挣开了眼，只见小青正红着眼眶委屈看向他。

业止无奈一笑，沉闷咳嗽几声后，缓过来说道：“我还活着，这样会让我误认自己死了。”

病入膏肓的业止睡得并不好，连梦里都是痛着，但如果有小青陪伴，一切似乎没那么难受。

0308 304 业止将死(下)(重要)(虐)

(304)

小青不但没被业止安慰到，豆大泪珠汹涌坠下。

业止并不畏惧死亡，但很怕小青的眼泪，费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将手搭到她脸边抚摸，她依然如当年貌美，往日回忆如潮水涌上，填满业止本该空无一物的心灵，“在桃花源中，我每日都感到幸福。”

苍老的声音中气不足，有行将就木的死气感，业止发出长长嘆息声后说道：“小青，这一生到底还是太短了，我不畏惧死亡，但我很担心妳，时常想我走后留妳一人，未来的日子妳该如何过下去？会孤单吗？会……太多了......太多了……”

小青似乎是不想让业止担忧，强颜欢笑，“没事，我会很好，该吃该喝都不会落下，没你之前的千年我一人就过得很好，你这短命鬼，在我冗长妖生中，仅是一个过客，这些问题你就别担心，过几年后，说不定我就忘了你，另寻新欢。”

业止知道她在说违心话，只是人到临终前就是要听几句好话，黄泉路上才能走得安稳，谁知小青张口就来另寻新欢，让业止不由扯起嘴角醋意大发警告道：“我走后，妳三年之内不许再另寻新欢，否则九泉之下我会咒妳倒楣。”

拌嘴的习惯像刻在骨子里，小青哽咽回道：“知道了，陈年老醋罈……”

业止才稍稍用力便将小青抱到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她，用眷恋不捨的语气再说道：“小青，这一生真的太短了，短到以为做了场梦。”

小青的眼泪浸溼业止单薄衣襟，听着逐渐虚弱的心跳声她回道：“真的太短了。”

业止逐渐感到冷，发自骨子里的寒如坠冰窖，“小青，我还想听妳唱採莲谣。”

小青闻言，强忍哭意，哼唱出一手不成调的歌。

小舟轻荡莲花开～

莲香裊裊穿堂洞～

观音石前祈愿好～

镇民共把心愿栽～

等到最后一个音结束，业止环抱在她身上的手沉沉落下，咚地一声隔开阴阳，敲碎小青最后的防线，她突然拽着业止肩膀，涕泪纵横一遍遍哀求。

“呜呜呜……别睡，你醒醒，别睡了，以后我都不气你了，你醒醒好不好？”

“我也只对你好，所以别走……”

“你不是喜欢我说肉麻话、说爱你，我每天说给你听，所以你睁开眼好不好……”

“业止……我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似乎是小青的哭号起了作用，本该死去的业止忽然倒吸一口气，又活过来，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坏笑，“我骗妳的，我只是想看看我死后妳的反应，见妳哭得比李道恆那会还难过，如此我也安心……咳咳……小青……轻点……”

小青甚至来不及责备业止装死，看见他还活着，小青当即扑上去，那怕他容颜不再，但小青依然爱他。

小青像只猫儿般不断蹭抱着业止。

业止又是嘆息，“但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刚才就死，一见妳如此狼狈难过，更不敢去死了，我再撑些时日……”

患得患失让小青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确认业止的鼻息。

章大夫一向铁口直断，若被他宣布三日内死的病患无一倖免，但业止凭着意志力活过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