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财摇头,语气平稳,神情却无比认真:“小青姑娘,我是个孤儿,因为运气好,所以被父亲收养。”

李道恒终于从业止手底下逃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拉开一大段距离,躲在小青身后,伸手抓住她衣摆,一脸委屈:“你可别听这傻孩子乱说!我收他当徒弟,他却把我当爹!”

小青看向李财。

李财毫不犹豫,神色端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父亲。”

李道恒嘴角一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可最终还是作罢。

前往正殿的路上,李道恒脚步一拐,直接绕去了执事厅,此地掌管着不妄山大小事务,然而这地方最热闹的是紧挨着它的赌坊。

妄山的弟子个个嗜赌成性,李道恒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以小博大的侥幸心理,越是压制,越容易让他们爆发,倒不如自己开设赌场,让他们玩得明明白白,还能顺便抽上一笔。

索性设了赌坊,不妄山弟子无论赌什么,都得在此签字画押,省得有人赔光了连裤子都不剩,回头还耍赖不认账。

执事厅外,一群弟子乌泱泱地跪了一地,齐声喊道:“弟子知错了!还请代理掌门往开一面!”

显然,这所谓的“往开一面”,无非是让李道恒作废这场赌局。

可惜,他们跪错了人。

李道恒天生铁石心肠,唯一能让他动容的,只有他私库里的财宝,这群败家子,想要他网开一面?不如指望天上掉银子来得实际。

李道恒只是双手背后,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半分。

虽说这场赌局是在他的操弄下弄得“盛大无比”,但实际走了一圈,才发现比他想象中还可怕,竟然有人连剑都给抵押了!

这下,连李道恒都挑了挑眉。

他虽坑徒弟,但坑得有分寸。

无妄山配出去的每一把剑,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结果这群不肖子孙倒好,输了银子不够,竟然连剑都拿去填坑。

李道恒迈步进屋,就见管事的正抱着一柄朱红如血的剑,神情紧张,见他进来,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交给李道恒,“道恒,你来的正好,这剑……”

“赵叔。”李道接喊了声人,然后接过剑嘴角的笑意瞬间微妙了几分。

名剑“无妄”,通身朱红,如血浸染,剑如其名:无妄之灾,剑出必见血,杀机自生,不可收回。

此剑与不妄山渊源极深,通常持有此剑的,皆为掌门钦点的继承人,而现在,这剑竟然被抵押在赌坊里?

李道恒眯起眼睛,笑意森然,“我还以为你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孝心,原来……”

话音未落,李财脸上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整张脸惨白得跟抹了白粉似的,咽了口水,眼珠滴溜溜一转,猛地往小青脚边躲,哭得那叫凄惨,“父亲……我……我是说爹爹……我我我……”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被家长抓了现行,卑微地试图唤醒李道恒残存的一点舐犊之爱。

可惜,他面对的是李道恒,哭了半天发现李道恒没回应,小青姑娘也没要帮他求情的意思。

李财深吸一口气,跪得笔直,语速飞快有壮士断腕的决绝道:“师傅常常告诫弟子,不要下没把握的赌局,弟子一直谨记在心,可是……弟子见师傅从鬼哭林回来后,时常添置女人家的物品,又偷偷看《讨她欢心三十六计》、《两性交往重点》等等书籍……”

业止缓缓眯起眼睛,目光扫向李道恒。

“十赌九输,没有人能一直赢到最后。”李道恒站在殿前,语气慵懒,半点没有师父教训弟子的架势,倒更像是个赌坊掌柜在给新入场的赌徒上人生课,“你既然敢赌,就该有散尽家财的觉悟。这世间没人能替你做主,你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李道行随手解下腰间那柄桃木剑,漫不经心地扔到李财面前,声音淡淡:“我不会罚你,但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赚钱去把无妄赎回来。”

李财整个人瞬间破涕为笑,眼泪说没就没,抱起桃木剑就死死搂在怀里,连连磕头:“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弟子定不负师傅期望!”

李道恒勾起唇角,“行了,废话少说,赶紧滚去赚钱。”

“好的师傅!”李财说着,竟直接抱着剑,“滚”出去,身子像条木棍般翻了几个圈,滚过门槛,直奔外头,连一点耻感都没有,做戏做得十足。

李道恒挑眉道:“还觉得他不像我?”

李财年纪小小,心思却缜密得很,甚至连李道恒那份没脸没皮的无赖精髓都学得有模有样,简直是个活脱脱的翻版。

小青叹了口气,摇头感慨:“像极了,根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老实说别骗我,李财真不是你亲生的?”

李道恒闻言,竟少见地沉默了一瞬,目光微微远去,像是陷入回忆,半晌才缓缓道:“不是。”

李道行的语气依旧轻松,仿佛随口提起,却带着难以察觉的认真,“原本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娶妻生子,后来办事时遇上这么个有趣的孩子,虽然是脏了点,但胆大心细,知恩图报,算是个好苗子。”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线,“再想想,我仇家树立得多,要是哪天中道崩殂,李氏总得有个继承人,于是就把李财收为弟子培养了。”

李道恒正说着话,手上一滑,“哐啷”声,不妄剑竟然脱手坠地,剑刃在地面上擦出一道寒光,惊得站在一旁的赵叔脸色骤变,反手抄起桌上的铜盘挡在自己身前,做出防御姿态。

0206 203 鸿门宴

(203)

“赵叔,过分了。”李道恒挑眉,语气里满是调侃,“这不妄剑虽是开刃必见血,倒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他边笑着,边随手将剑拾起,手指握住剑身的瞬间,指尖却微微一颤,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剑柄处缓涌出丝丝黑气,如毒雾般悄然侵蚀着李道恒。

李道恒眼神微暗,手掌微收,像是要压制什么。

李道恒如往常的随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赵叔,我就过来说声,那些赌输欠债的,就从他们的月俸里扣,扣不完的,让他们去龙山城接镖,往开一面,没门。”

李道恒嗤笑声,随意地弹了弹剑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警告,“要让他们长长记性,省得闻到血味就按捺不住,把家财都败个精光。”

话落,他将剑缓缓收入鞘,黑气消散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赵叔看着李道恒,眉头微皱,眼底浮现一抹担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顾忌着旁人在场,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未曾多言。

“对了,赵叔!”

李道恒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兴冲冲地拍了拍赵叔的肩,脸上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给你介绍下,小青姑娘,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