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久仰久仰。”马厂长掐灭烟，笑容堆了满脸，眼角的褶子挤成了扇形。

江桃微微点头，在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味冷盘：油亮亮的镇江肴肉、晶莹剔透的松花蛋、码得整整齐齐的卤水鹅肝，还有一碟江桃从没见过的，泛着奇异红色的薄片。

“这是进口西班牙火腿。”马厂长用镀金筷子夹起一片，“一片就要十块钱，专门为江老板准备的。”

江桃没动筷子：“马厂长太客气了，我们小本经营，吃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两盅冒着热气的汤。马厂长亲自揭开江桃面前的盖子：“清炖官燕，滋阴养颜。”

瓷盅里，晶莹的燕窝丝在清汤中舒展。江桃轻轻推开：“我吃不惯这些。”

马厂长笑容僵了僵，突然拍手。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立刻提着皮箱进来，取出瓶洋酒。深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流转，瓶身上的外文标签烫着金边。

马厂长晃着酒杯，“法国原装进口，这一杯能顶工人半个月工资。”

江桃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马厂长今天摆这么大阵仗，到底想谈什么？”

“痛快！”马厂长仰头饮尽，突然压低声音，“江老板的辣酱配方，开个价吧。”

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江桃慢慢转着茶杯：“配方不卖。”

“别急着拒绝。”马厂长又倒了杯酒，“听说卫生局正在查你们？巧了，我跟李副局长是铁哥们。”

服务员端上热菜：油焖大虾、清蒸石斑、红烧鲍鱼……江桃始终没动筷子。

“这样，”马厂长从西装内袋掏出合同，“配方你留着，咱们合作办厂，你占三成干股。”

江桃扫了眼合同，轻笑出声：“用我的配方，用我的名声，最后利润你拿七成？”

“年轻人要懂变通。”马厂长眯起眼，“你现在是遇到卫生检查，往后还有税务、消防……”

江桃突然起身，拎起手提包：“多谢马厂长款待，这顿饭我记下了。”

“江老板！”马厂长猛地拍桌，碗碟叮当作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桃在门口停住，头也不回：“马厂长可能不知道，我丈夫的朋友在省轻工业厅工作。对了，您厂里用工业色素的事，他挺感兴趣的。”

门关上的瞬间，身后传来玻璃杯砸碎的脆响。江桃快步穿过长廊，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走出国营饭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江桃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初春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雨丝，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拢紧呢子大衣的领口，回头看了眼三楼包厢的窗口马厂长肥胖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手里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江老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桃转身，看见小王骑着二八自行车急匆匆赶来，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露出半截擀面杖。

“你怎么来了？”江桃快步迎上去。

小王从车筐里掏出个铝饭盒：“周师傅不放心，让我跟着。”

他压低声音，“那老狐狸没为难你吧？”

江桃摇摇头，接过还温热的饭盒。掀开盖子，两个韭菜鸡蛋馅包子冒着热气，香气顿时驱散了满嘴的酒气。

“先回去再说。”江桃环顾四周，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两人沿着南京西路往家走，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条小巷时，江桃突然拉住小王：“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

小王的手立刻攥紧了车把上的擀面杖：“要不要报警？”

“先别打草惊蛇。”江桃装作系鞋带，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一个黑影，“明天一早你去趟工商局，找……”

话没说完，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从后面驶来，猛地停在她们身边。车窗降下，马厂长油腻的笑脸出现在眼前：“江老板，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我送你？”

“不劳马厂长费心。”江桃把小王护在身后，“我爱人就在前面等我。”

马厂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答复。”说完，车子猛地加速，溅起的泥水差点弄脏江桃的裤脚。

第二天清晨，江桃刚到美食城，就发现门口围满了人。两个穿制服的工商人员正在往大门上贴封条，周师傅急得直跺脚。

“怎么回事？”江桃挤进人群。

“有人举报你们使用工业色素。”年轻的工商人员亮出证件，“这是查封通知，请配合调查。”

江桃接过盖着红章的通知书，手指微微发抖。这时，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记者举着相机挤了过来：“江老板，请问您对毒辣酱事件有何回应？听说已经有消费者食物中毒了？”

第386章 反向收购

闪光灯刺得江桃睁不开眼。她突然认出，这就是昨天去车间“采访”的那个人当时他特意让工人摆拍了几张照片。

“第一，我们的产品绝对安全。”江桃直视镜头，“第二，你根本不是记者。”她突然伸手抓住对方的相机，“把胶卷交出来！”

混乱中，相机摔在地上，胶卷滚了出来。江桃捡起一看，全是刻意摆拍的“脏乱差”角度明明是刚消过毒的车间，照片上却显得污秽不堪；原料仓库被拍得像垃圾堆；甚至还有张工人没戴手套的偷拍照，可江桃清楚地记得，他们车间从来都是规范操作。

“江老板打人啦！”眼镜男突然大喊，“记者采访还要挨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围观群众开始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拿出小本子记着什么。江桃的心沉到谷底这分明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美食城被迫停业，江桃回到家中已是傍晚。顾有为正在接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省质检局的学长说，”他挂掉电话，“马厂长在工商局确实有关系，这事不好办。”

江桃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柿子树。嫩绿的新芽已经冒出来了，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她突然转身：“有为，我记得你说过，教育局陈副局长是你同学的亲戚？”

“对，但他管不到工商这摊……”

“他不是有个表哥在省报当主编吗？”江桃眼睛亮起来，“我们得把真相捅上去！”

第二天一早，江桃和顾有为分头行动。顾有为去找陈副局长，江桃则直奔生产车间虽然被查封，但她还有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