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闻言,颇为不赞同地蹙眉道:“通敌卖国,焉有饶恕之理?此事都能轻饶,岂不是叫全天下人都可有反叛之心?他何时这么糊涂的?”
“那被抓进京城的一批官员中,有他连襟。”沈握瑜倒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可笑。”岁岁冷笑道:“他还真是爱他那夫人爱得正邪不辨是非不分,只要是沾了他夫人半点关系的,连命都能不要。”
沈握瑜见她脸上除了讽刺并无其他情绪,复又说道:“陈老将军求情,他倒是保住一条命,只他之前大捷而归封的官职,被一杆子抹下去,彻底成了白身。”
岁岁听完不过没什么意味地扯了扯嘴角,显然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被革除官职之后,陈煜便整日将自己困守在书房中,除了一日三餐送进书房,其余时候,他都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事出有因,而这个“因”便在陈府里生存愈发艰难起来。
陈家大夫人成天的头疼脑热,岳秀兮晨昏定省,便是身体不适,都得侍奉在侧。
陈老夫人也同样对岳秀兮深恶痛绝,憎恶她一来便带来诸多祸事,却是与陈大夫人相反,一眼都不愿多见。
陈将军本就不便同岳秀兮多言语,陈姝更是瞧不上她。
明明是陈将军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如今倒是连些在主家得脸的丫鬟婆子都不冷不热待她了。
她如今的落魄痛苦,都是拜岳文媛所赐!岳秀兮坐在房中,一手死死揪住锦帕,只听“撕拉”一声,竟真的将帕子撕裂了。
“夫人。”身边的丫鬟轻呼一声,上前去查看她的手心,那苍白的手心勒出几道红痕,触目惊心。“夫人何苦伤了自己?”
“既有我,何需她?既有她,何生我?!”岳秀兮咬牙切齿,一双眼,满满都是再不收敛掩藏的仇恨。
岳文媛裹着头巾,躲藏在人群之中看着公告榜上所张贴的判决文书。
斩首名单中,她家夫君的名字赫然在册。
岳文媛整个人如被人施法定在原地,一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喉咙里就连哭声,都是哑在口中,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可她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很快便湿透了自己遮掩面部的灰色布巾来。
她家夫君,绝无没有生还可能了。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能求的能做的,她已经都求了做了,她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了。
“真是好可惜啊,姐姐,你可是,要做寡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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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文媛那眼泪还挂在脸上,双手拼命捂住嘴,瞪着眼,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过头。岳文媛连大气都不敢喘,喉咙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呼救,让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姐姐,好久不见。”岳秀兮笑得似这夜幕下吃人的鬼怪,岳文媛只觉得从头冰冷到脚。
“不,不……”救命两个字,死死卡住,她甚至想跑都跌坐到了地上。
岳秀兮躬下身,伸出手,一副好心扶她起来的样子,岳文媛一把打开她的手,突然生出硬气来道:“你敢害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谋害亲姐的毒妇!”
岳秀兮左右看了看,那聚在一起的百姓多数已经散去,夜深下来,就连小摊贩们也收了摊位归家。零星几个,也在远处,难以察觉此处动静。
“我如今杀你,又有何用。不过是看你没了夫君,可怜你罢了。你要是还想救你夫君,不如由我给你指条明路。”岳秀兮轻声道。
“连你夫君都做不到,还有谁会帮我?”岳文媛恨声道。
“当然有,不过,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岳秀兮笑着将岳文媛扶起,甚至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岳文媛自然不敢再信岳秀兮的“可怜”,可此刻,若是能救回她夫君一条命,如何她都愿意去冒险。
从沈家用过了小年的团圆饭,岁岁便在沈府一家老小的迎送下回了自己的安王府。
那马车将将踱步要停,岁岁坐在车内有些困倦的掩着唇,打着哈欠,突然听见外头呵斥一声:“大胆!”
惊得岁岁那哈欠打了一半咽了下去。
沈握瑜一手握紧她的手,不允她露面,自己另一只手掀开车帘子,看着王府侍卫拦下一个形容落魄憔悴的女人,那女人见靠近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安王,安王殿下!民女有事求见!”
确保安全后,沈握瑜问岁岁道:“一个妇人,不知何事,你不想见,就让人打发了。”
岁岁很是疲倦,手一挥,这就是不见的意思。沈握瑜扶着她下了马车,王府侍卫见那妇人拼命往里冲,也只能举动粗暴起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放肆!不要命了吗你?”
“殿下!安王殿下!是陈煜将军让民女来的!”
岁岁的脚步骤然停下,转过身,看向那个发髻凌乱的妇人,冷冷道:“你刚刚说谁?谁让你来的?”
妇人原以为,岁岁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女子,再如何也只会是娇纵跋扈些,却没想到,她那直视自己的目光,竟不比陈煜弱上半分,甚至,甚至还要多出一些威势压人来。
“我,是,是陈小将军,让我来的……”妇人弱声道。
岁岁站在那儿,远远打量着妇人,突然问道:“不说实话,本王今天让你站着来,横着走。”
瞎子
陈煜赶过来的时候,胡茬已经长了许多,一双眼,布着血红蛛网,嘴唇干裂。
这模样,好像比从战场上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更加形容枯槁。
岁岁坐在大厅之上,左手边是沈握瑜,而岳文媛就缩手缩脚垂着头,坐在岁岁右手侧下。
陈煜快马加鞭跑过来,来不及整理仪容,目色如注,望了那神情冷淡的岁岁,片刻低下头,拱手施礼道:“安王殿下万安。”
岁岁等了会儿,才缓缓道:“你已是白身,他是官身,岂敢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