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郞主想当我是谁,我就是谁。虞娄洗衣院的女奴也可以,您的嫂嫂也可以,或者……”美人吐气如兰,眼神中情意绵绵,轻轻道,“……大庆帝姬也可以。”
那个名字一出口,美人立刻感受到延陵宗隐身体的僵直。她小心翼翼觑着延陵宗隐的脸色,动作轻柔从延陵宗隐手中抽出毛笔,反手在自己身上缓缓画过,一抹粉色就顺着脖颈蔓延到锁骨,最后隐没在胸前深深的沟壑中。
延陵宗隐面无表情看着身前娇媚主动的美人,双手在身侧缓缓握拳。她长着一张和纯懿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甚至比瘦弱的纯懿更加丰满,也比她更主动,比她更乖巧柔顺。她不会像纯懿那般总是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他,不会像纯懿那般总是琢磨着要骗他,更不会像纯懿那般,随时随地都想抓住机会甚至创造机会地让他死。
延陵宗隐有些出神:也对,他着迷的只是纯懿的脸和身子,换谁也行。这个女人很合他的口味,他应该好好享用这个送上门的“消遣”,然后就再不会惦记着那个棘手的女人了。
虽然这般想着,可不知为何,延陵宗隐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美人卖力诱惑了许久,见延陵宗隐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有些着急了。她勾唇一笑,身子柔弱无骨地顺着延陵宗隐挺拔的身躯滑落而下,以侍奉神明般的姿态谦卑跪于延陵宗隐脚下,一双手悄悄探进了延陵宗隐的袍中,沿着他腿上肌肉的坚实纹理轻缓游移。
延陵宗隐感受着美人的恭顺和讨好,这本来是他一直压迫着纯懿强行讨要的东西,可这次被人主动捧到面前,延陵宗隐却只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席卷了全身。
不对,都不对。这美人长得像她,却不是她,更不如她。她才不会这样跪在他脚下,使尽浑身解数取悦他,她是就算在他面前褪尽衣裳,也会挺直脊梁的人,是就算被他逼到绝境,也会坚持着反击的人。
她是那种他从来没见过的人,是那种没人可以取代的人。
只有她才行。
美人已经感受到了延陵宗隐火热的身躯,她自得一笑,正要将自己的红唇凑近他的身体,忽然心窝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剎那间失了所有感觉。等再有意识,美人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墙角,心口一阵阵的绞痛传来,让她连呻.吟都没有力气。
延陵宗隐仍姿态挺拔站在原地,可他身上的气势却更加冷冽,冷淡看过来的眼神,让美人觉得自己像是一堆垃圾。
“你有一张不属于你的脸。”延陵宗隐开口,不仅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反而带着浓烈的杀意,“你不配。”
黑塔领命,将痛哭流涕、哀求不止的美人拖走了。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咂舌:自家郎主真是铁石心肠,这般尤物,竟然说砍就砍,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正腹诽,身后忽然又传来自家郎主淡漠的声音:“等等。”
延陵宗隐沉吟一下,改了主意:“先关起来。”
纯懿丝毫不知自己在虞娄还有个“分身”,她赶了好几日的工,终于将这次破格招募兵员的计划落定,得了徐结的首肯,正式推行了下去。
新兵招募的如火如荼,纯懿自己也没闲着,她近来多了一个新的爱好:在街巷上闲逛,见了武馆、镖局、戏院、杂耍,乃至于小倌馆,都会进去逛上一圈。若有那合她心意的,不论年龄长相,也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什么籍属,统统带回长公主府里去,做她的臣属。
带的人多了,临安城里就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不少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陆驸马醒来,想看长公主府里的这一场好戏。到了最后,甚至就连徐结都听到了些传言,将纯懿唤到身边,好一番东拉西扯地打听。
纯懿看着满脸为难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徐结,有些好笑:“皇兄,我们是一家人,您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徐结顿时如释重负,可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他只是哥哥,还不是亲哥。自古以来,也没有哥哥管到出嫁妹妹的房里事的。
可不说又不行,最后,他还是非常含蓄地叮嘱:“纯懿下次若是看上了谁,不必自己去带人,跟皇兄说一声儿,皇兄一定妥妥帖帖地把人给你弄来,好不?”
纯懿先是一怔,然后掩唇轻笑,到了最后,甚至都笑出了眼泪来。她一边用帕巾擦拭着眼角泛出的泪花,一边嗔道:“外面那些人乱嚼舌头,皇兄跟着凑什么热闹呢!那么好些人,我哪里消受的了!”
第 75 章
看着睁着一双无辜眼睛的徐结,纯懿很是有些无语:“我只是想去找几个好苗子出来。我带走的那些人,有的力大劲足,有的手眼极快,都是我觉得在军中可以用得上的。没有别的意思,皇兄别听外面的人乱说。”
“啊,对对对,”徐结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皇兄就说嘛,你与驸马鹣鲽情深,不可能……”
想到依然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陆双昂,徐结怕勾起纯懿的伤心,急忙噤声,又努力找补道:“皇兄也没别的意思,皇兄就是想说,你觉得谁有才学,就跟皇兄说,皇兄帮你把人带回来,好好历练一番,你上手直接就能用。呵呵,呵呵。”
纯懿也不揭穿徐结,两人笑了一会儿,纯懿忽然正色起来:“说起来,皇兄,我有个新的想法,想问问您的意见。”
经过纯懿这几日左一个想法,右一个想法,徐结现在听到纯懿提“想法”二字就头大。可自家妹妹也没办法,他只得强撑着笑容,颔首道:“你说。”
这次纯懿的想法说简单也简单,可实施起来也很难。
她想要更改太学的章程。
太学作为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学府,聚集了全国学识最优秀、脑子最灵活的人,也是大庆朝堂最重要的授官渠道,每年一多半被新任命的官吏,都是从太学生中遴选而出的。有些官员不是太学出身,就算最后身居高位,在太学出身的属下面前,都会觉低了一头似的,太学生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与之相对的,太学所传授的更多的仍是圣人之言、为官之道,对于其他方面几无涉猎。
纯懿想要做的,就是让所有太学生都增上兵策及武艺科目。这样不仅可以让这些日后的要员都增强些体魄,最重要的是,文官懂了军事,就不会出现战时随意指挥武将,甚至看不懂军情形势,拖大军后腿的事情了。
纯懿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想让那些深觉武将粗鄙、以文臣自傲的学子们去臭汗满身地练武……
徐结头又大了几倍。
他看着纯懿殷切的眼神,忍了又忍,还是小心翼翼提议道:“纯懿,皇兄觉得,你是不是还是先照顾着驸马康复?有些事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一下子就能更改的,还得徐徐图之……”
“我知道,可是我等不了。”纯懿轻声道。她直视着徐结的眼睛:“皇兄没有去过上京,不清楚虞娄的情况。虞娄贫瘠,物产匮乏,灭亡大庆,他们并不满足,他们想要的是我大庆富饶的土地和勤劳的人民,他们想将我们的故地变作他们的国土,他们想吸我们的血和骨髓,去喂养他们的富裕生活。”
又是血又是骨髓的,让徐结全身不适,不由皱起了眉头。纯懿却执拗继续道:“他们只是因着太子突然横死,暂时顾不上我们这边,可迟早有一天,他们是一定会卷土重来,再次南犯的!我们不能等,再等下去,景康二年的汴京惨状又要重现,时间有限,我只恨我动作不够快,不能一下子达成所愿!”
徐结沉默。良久之后,他轻轻叹气:“你先回去吧,孤再想想。”
这次徐结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在朝议之上,他就放出了些口风,来试探众臣的意见。果不其然,一听要强迫太学生们全员学武,曾经的太学生们顿时炸开了锅,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差点将大殿屋顶掀翻。
徐结只好挥手退朝。而深受冲击的太学生们依旧不肯作罢,只觉得陛下突然提出如此奇怪的设想,其中必定有问题,顿时发动了身边所有关系去打探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宫里传出的确切消息:
这点子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想法,而是那位纯懿长公主提出的!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纯懿作为公主深受宠幸,得封巨额赏赐封邑也就算了,她作为武将家眷,力推扩大武将势力他们也忍了,这下她竟然还干预朝政,将手伸到他们文臣头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几名老臣私下商议了半夜,也没在朝政上当庭发难,而是相约进宫,与徐结密谈了大半天。等出来时,几位老臣都是一脸严肃,面对围上来打听消息的同僚,俱是闭口不谈,但却在私下里特意叮嘱各自阵营的大小官员,不要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也不要去招惹那位长公主殿下。
徐结那边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既没有降罪或是嘉奖这些老臣,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敢私下里议论两句。就是有实在想骂那位长公主的,也都是到了半夜夜深人静时才敢开口。
朝廷就这般在诡异的平静中正常运转着,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彻底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