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又有些内疚地转向纯懿,温声解释:“秦大人近日正在梳整六部账目,他说的要事,一定不是小事。今日你们练兵也辛苦,先回去休息,改日咱们再聊。”

纯懿知道秦宋。他也是父皇时的旧臣了,景康之变中因为外派出京而躲过一劫,徐结到达临安立朝之后,他便立刻赶来投靠,很得徐结重用。

眼看着秦宋的身影已经在小内侍的带领下隐隐可见,纯懿只好将剩下的长篇大论吞回肚子里,往回走了两步,却还是不甘心,又回头殷切看着徐结,补充道:“皇兄,还请你得空好好想想,若是觉得有些道理,就请皇兄重用武将,着力练军,早日收复失地,将陷落在虞娄的大庆同胞都接回来啊!”

徐结脸上含着有些无奈的笑,连连点头:“孤晓得的。你放心,快回去吧。”

得了徐结的允诺,纯懿很是欣慰,与贤宁一起行礼告退,两人在门口正遇到了秦宋。秦宋已年过五旬,精神却不错,看到她们出来,急忙行了大礼:“纯懿长公主,贤宁长公主。”

纯懿其实不太喜欢这位秦大人,总觉得他太过精明强势,行事有些投机取巧。可毕竟是徐结看重的人,又在朝中担着要职,纯懿也就对他微笑颔首,随后缓步离开。

秦宋便迈入殿中,对徐结行礼。起身时,却见徐结视线仍盯着外面纯懿离开的方向,目光幽远,双手搭在龙椅扶手之上,修长的食指在龙首上一下一下轻轻叩着。

秦宋仔细观察着徐结的面色,又将刚刚来时隐约听到的纯懿的话回想了几次,脑子转得飞快。想来想去,他心下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秦宋便笑着开口:“刚刚来时正见到长公主。到底是武将家眷,长公主言行干脆利落,作风与武将们愈发像了。”

“作风与武将像了,想法也就向着武将了。”徐结手指依旧叩着龙首,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响,摇头轻叹,“曾经最不喜政事的纯懿也变了。看来她在虞娄,真的是吃了不少苦啊。”

徐结允诺了纯懿要认真考虑,也很快就给了纯懿回复。几日之后的朝议上,徐结忽然下诏,说是经过几次与虞娄作战,各支南庆军队都元气大伤,减员严重。为了尽快补充兵员,临时允许招募军户之外的青壮年从军。

但为了避免抱团作假等问题,这批破格招募的兵员须由朝廷统一招募后分派到各地,而选拔新兵的权力,就给了京中最负盛名的陆家军。

交给了现在的陆家军,其实就是交给了纯懿。

纯懿明白徐结能下这么一道诏书,他背负的压力和非议得有多大,心中很是感动,更是卯足了劲儿要认真完成任务。每日除了照料陆双昂和照常去校场操练陆家军,她还要认真做方案做计划,制定征兵标准和选拔方式,每日忙到脚不着地,屋里的油灯一亮就是一整夜。

纯懿这边正准备大展拳脚,被紧急召回上京的延陵宗隐的状况却不太好。正如纯懿预想的那样,他被卷入了太子遇刺一事,面临着要不就沦为笑柄,要不就背负嫌疑的两难选择。

本来身为位高权重的王子,延陵宗隐就有足够的动机对太子下手,何况那日他还恰好出现在太子身亡的现场,太子身亡的凶器还偏偏被证明是他的匕首。除此之外,让延陵宗隐倍受怀疑的是,事发之后,虞娄大王明明命他停职等待调查,可他却一声不吭,带着亲兵和部曲离开了上京,一直跑到了前线去了。

虽说有传言说,他是去追那个逃跑的大庆帝姬去了,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延陵宗隐是何许人也?堂堂虞娄王子,威风赫赫的“狼主”,被人称为“二太子”的人,冷漠无情,铁血手腕,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

开玩笑!谁知道他是不是以此为借口,跑去前线联络他的旧部,想要干点什么大事呢。

大将国禄金拂本就因着弟弟的死与延陵宗隐结了仇,国相唐括兀术又总觉得延陵宗隐现在不将他放在眼里,两人一拍即合,打着配合在虞娄大王面前给他上眼药。再加上民间不知从何起了谣言,四处疯传得不像个样子,虞娄大王终于还是将延陵宗隐从停职变成了卸职,还把他的所有头衔权柄都撸了个干净,命他在府中禁足,不得踏出半步。

延陵宗隐一双黑眸没有丝毫波动,动作潇洒地交了军符回了府,当真不再出门。

少了处理不完的军务和络绎不绝的访客,延陵宗隐每日里的消遣,就是对着一块突兀贴在墙上的墙皮,一次一次临摹纯懿留给他的“无耻”两个大字。再空闲了,就翻出一摞还带着焦黑的灼烧痕迹的画轴,在那有些灰扑扑的画面上,一笔一笔重新覆上颜料。

黑塔看着延陵宗隐惯常握着大刀的手,现在竟然在干这般精细活计,不由有些牙酸:“郎主,您干这干啥?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早点儿从府里出去呢!”

“因为不知要在府里待多久,所以才更要画。”延陵宗隐腕力极强,所以下笔很稳,笔尖缓缓而过,画上人的唇瓣就重新透出些浅粉色来。

延陵宗隐手指轻抚这张漂亮的脸,动作温柔,眸中却带着无尽冷意,神情阴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可不能把她忘了。所以,得一次次画,一次次回忆,牢牢记在心里,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才好。”

明明可以称得上是温情的话语,黑塔却不由打了个哆嗦,悄悄离延陵宗隐远了一些。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画笔“沙沙”的声音。忽然,屋外有人通报道:“郎主,木大人刚刚送来了一个箱子,挺大的,有点重,说是怕您无聊,给您的消遣。我们给您搬进屋里?”

“消遣?”延陵宗隐挑眉。他手下不停,唇边笑意却更冷,淡淡道:“那就搬进来吧。”

第 74 章

送“消遣”来的木沐木大人是一位虞娄小领主,一直都很想投靠到延陵宗隐的麾下,可他资质平庸又实力不济,延陵宗隐这般眼高于顶的人自然一直看不上眼。可能是这次延陵宗隐落魄了,他觉得自己终于逮到了讨好的机会,便在旁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巴巴的凑了过来。

既然是难得的机会,他送来的东西,应当是精心挑选过的,可抬进屋里的箱子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箱子,甚至都不是一般惯用的木箱,而是一个木板做底的纸箱,灰扑扑的不甚起眼。不过里面装着的东西倒是看起来有些分量,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荡起一圈灰尘。

延陵宗隐掀起眼皮懒洋洋瞥了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垂下眸子,继续作画。

日头渐渐西斜,屋外的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黑塔靠近了一些,帮延陵宗隐点上灯盏。昏黄的灯光下,屋内一切事物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那个纸箱子被孤零零放置在旁边,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只有一阵一阵的香气幽幽而出,勾得人鼻尖和心底都是痒痒的。

黑塔已经朝那边看了好几眼,被这醉人香气挠得好奇的要命,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延陵宗隐倒是巍然不动,一点儿都没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所影响,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又过了不知多久,备好的晚食已经热了几次,延陵宗隐还在自顾自地忙碌,箱子那边却终于有了动静。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箱子的纸壁轻轻摇晃了两下,惊得黑塔后退一步,手立刻按上了刀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摆出进攻的姿势严阵以待。

延陵宗隐依旧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这次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只懒洋洋开口:“倒是能忍。自己出来吧。”

箱子的纸壁又颤动两下,忽然,随着一声闷响,一只手臂破开箱壁,从里面缓缓伸出。那手臂白皙纤长,晶莹剔透,削葱一般的手指微翘,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衬着光裸的肌肤白到发光。

那两条手臂轻柔搭上纸箱,微一用力,纸箱壁就朝着四方散开,一个窈窕美人从箱中站了起来。她墨发披散,半侧着身子,看不太清长相,可只看那婀娜身材,娇媚姿态,就知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美人全身□□,两条手臂半遮半掩地护在身前,反而将胸前高耸掬得更加丰满,也显得腰肢更加不盈一握,身体线条凹凸有致,流畅到惊人。

黑塔只扫了一眼就血脉偾张,脸颊爆红,立刻移开视线,紧闭着双眼,拼命想让自己沸腾的热血镇静下来。

美人却根本没朝黑塔那边看上一眼,似乎他不存在一般,一双眸子水波潋滟,饱含着万般风情,只一个劲儿朝着延陵宗隐那边瞥。

延陵宗隐手持毛笔斜靠在桌边,玩味的视线在美人身上寸寸扫过,唇角勾着邪邪的笑意,一双黑眸却仿佛寒潭,冰冷深幽,没有一丝动容。

美人对自己的容貌身材很有信心,可等了一会儿,见延陵宗隐只斜靠着看她,没有一点儿要靠近的意思。美人不由有些失望,咬了唇,干脆一昂下巴,将茂密的黑发甩到身后,把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尽数露在延陵宗隐面前。

一直似笑非笑的延陵宗隐终于面色一怔。他身子猛地站直,眸光顿时锐利如箭,死死盯着美人的脸,双眼微微眯起,透出几丝危险的讯息。

美人却将这当做了延陵宗隐的赞美。她迈开两条修长的腿,娇笑着主动向延陵宗隐靠近,然后将自己光裸的身子紧贴上延陵宗隐高大的身躯,一双手像蛇一般滑过他坚实的胸膛,紧紧缠绕而上,两片娇艳的红唇也凑近延陵宗隐的下颌,在他喉结处暧昧吹气,轻轻唤:“郞主。”

她双手抚过延陵宗隐英俊的眉眼,颇有些沉迷地看着他冷峻的神情,只觉这位二太子果然名不虚传,身材坚实又男人味十足,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之前受的那些罪也值了。

延陵宗隐垂眸,视线在她五官流连许久,忽然缓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美人更加心旌动摇,伸出右手,就要去轻抚延陵宗隐的黑眸。可才刚抬手,一只大掌忽然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腕骨生生捏碎,强迫她的手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一寸寸拽离开他的身体。

延陵宗隐神色阴鸷,眼神阴狠,仿佛要将美人扒皮拆骨看个清楚。

“你是谁?”他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是、谁?”

美人一震,在他这般要吃人的目光下两股战战,可事已至此,也不容她退缩。她将木大人透露给她的消息仔细想了想,藏起自己的畏惧,露出一个精心练习过许久的笑容来,换空闲的左手搭上延陵宗隐的肩膀,温柔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