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纯懿没想到徐结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有些呆呆傻傻的喃喃:“我是大庆帝姬,既然享受了万民供养,自然与大庆命运一体……”

“纯懿,我并不是那种会困于过去的人,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身为男人,身为大庆的男人,我亏欠于你。”徐结微微俯身,双臂撑上纯懿的肩膀,视线真挚,“不管你信不信,我与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是我妹妹,是替我付出了代价的人,你有幸回来,我就一定会保你下半生平安顺遂,再不会经历那些痛苦。”

在徐结这般真挚的话语下,纯懿只觉一直包裹在心头的戒备渐渐融化。她喉头哽咽,双唇翕动,终于低低唤了一声:“皇兄。”

不是陛下,而是皇兄。

徐结微愣,然后开心地应了一声:“纯懿,好妹妹。”

既然已经与纯懿说开,受伤垂危的人还是陆双昂,徐结也就不避着纯懿,当着她的面唤了贤宁过来询问情况。贤宁一直等在外面,得诏立刻入内,将当时的情况条理清晰地一一说明。

延陵宗隐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要包围阻击的人并不是贤宁和南庆大军,其实是纯懿和陆双昂。陆双昂才刚一靠近军阵,虞娄对面的阵型就突然变化,从后面又来了一队兵卫,把陆双昂的小队兵士和贤宁的大军分割开来,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虞娄势众,延陵宗隐却不允许旁人动手,亲自上阵与陆双昂对战。陆双昂到底是半路出家,一对一死战,自然不是从小就熟于弓马的延陵宗隐的对手。开始时,延陵宗隐还没下死手,只逼问陆双昂纯懿去了哪里,陆双昂气急败坏,半是泄愤半是挑衅,便告诉延陵宗隐她已经离开虞娄地界,在返回临安的路上了。

听闻纯懿竟然再次逃脱,这次还逃脱地如此彻底,延陵宗隐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去,继续过招时,他下手就再不留情面,招招式式都冲着陆双昂的死穴去,每一刀都狠辣无比,是真的想要砍了他。

若不是贤宁率大军拼死拼活突破了虞娄人的堵截,及时从延陵宗隐刀下抢下了奄奄一息的陆双昂,他恐怕都撑不回临安来。

“那延陵宗隐果然厉害。”徐结不由感叹,又挑眉问道,“陆将军重伤,我军军心一定动摇,延陵宗隐武艺兵力都强于你们,就这么眼睁睁放你们走了?”

徐结的问题很是敏锐,贤宁有些迟疑地回:“我也在奇怪这件事。当时延陵宗隐明明下令要全力追杀我们,可后面忽然有一小队人马疾驶而来,看起来是传信的。为首的那个对延陵宗隐说了几句话,又给他看了个什么东西,延陵宗隐就下令撤兵了。估计是不是上京有什么新消息来?”

“当年汴京被围,孤曾经与延陵宗隐打过交道,他面上守礼,其实恃才傲物,形势一片大好之下,他不是会对上京言听计从的人。”徐结缓缓摇头,“上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纯懿忽然开口:“我想……我知道上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贤宁和徐结一起看向她。

纯懿也不卖关子。她轻声道:“当时在喀末城的道观,等着与永嘉他们汇合时,我想着以防万一,就传了一些谣言出去……看来,消息虽然比我想象的慢一些,但终于是传到了上京,传进了虞娄大王的耳朵里。”

徐结有些稀奇:“你传了什么谣言,能让延陵宗隐连陆双昂都顾不上了,竟然乖乖班师回朝了?”

“嗯……”纯懿沉吟,“比如觊觎皇嫂,比如权势滔天,比如……”

她轻轻的、一字一顿地:“……杀害太子,谋权夺位。”

在场的都是皇室中人,对于这罪名有多厉害自然心知肚明。徐结追问:“既然是谣言,以延陵宗隐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说出真相,洗清嫌疑。脱身之后,他恐怕要报复回来的。”

“他当然可以说出真相,包括他如何鬼迷心窍,如何大意受伤,以至于差点在虞娄上京被大庆将领取了性命,然后丢尽脸面,成为笑柄。”纯懿微笑,“要不然,他就无法解释与太子死亡的关联,就得一直背着杀害太子的嫌疑,放弃军权和官职接受调查,直到旁人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纯懿最后总结:“至少最近这段时间内,他会焦头烂额,暂时顾不上南庆这边的事情了。”

屋内一阵沉默。许久之后,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徐结不住点头,满眼都是欣赏:“纯懿长大了。这是你送给他的临别礼吗?”

“对,”纯懿也笑。她从徐结身旁走到他面前,忽然双膝跪地,对着徐结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而我也有一份见面礼,想要献给皇兄。”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子,置于手上,恭恭敬敬双手捧到徐结面前:“这是我离开虞娄时,孟曹勋孟大人托我带回来的,里面是孟大人的毕生心血,还有许多他针对虞娄的现状,新研究出来的机关军械。”

纯懿再次叩首,抬起头时,双眸晶亮,灿若星辰:“纯懿愿全力辅佐皇兄振兴南庆,早日重现大庆荣光。”

第 73 章

“呦,纯懿长公主和贤宁长公主到啦,”夏内侍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急忙帮着掀开竹帘,“陛下早早就准备了冰酥酪,都念叨了好几次啦。二位长公主快进去吧。”

纯懿对夏公公颔首,与贤宁一起迈入大殿,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让刚从校场回来的纯懿和贤宁顿感一阵舒爽。临安夏日炎热,徐结却不太受这个问题的困扰,他的殿内放着好几个巨大的冰盆,正冒着丝丝凉气,单看着就让人觉得浑身清凉。

纯懿却微皱了眉。她想到了大热天也得挤在一起睡大通铺的陆家军兵士们,别说用冰块乘凉了,就是训练之后想喝点冰块洇着的水,都是不敢奢望的事情。

徐结正埋首于公文中,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看到相携走近的纯懿二人,脸上就露出个笑容来。

“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他也不客套寒暄,只随意挥手,举止言行中却露出亲近来。

纯懿和贤宁刚坐下,女使就很有眼色地送上冰酥酪,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贤宁是真渴了,端起精致漂亮的琉璃尊,仰脖子就连喝几大口。纯懿却只是手持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里面的奶霜和果汁。

徐结看出纯懿有心事。他关心地问道:“陆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醒,”提到陆双昂,纯懿的语气就有些失落,可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抬眸笑道,“不过情况在一日一日的好转了,应该快了。”

“那就好,”徐结后背靠上纯金座椅,调笑道,“等陆将军醒来,孤可要好好惩戒他一番。他倒是每日在床上躺着,却连累得纯懿替他掌军,瞧瞧,都成小黑人儿了。”

贤宁看一眼果然黑了不少的纯懿,嘿嘿地笑。纯懿也笑,神情却很认真:“陆家已经没人了。我是陆家妇,昂哥哥受伤不能管事,自然应该由我来顶上的。”

提到在景康二年全族尽没的陆家,徐结不由也有些感慨。他叹息道:“陆家忠义,是大庆对不住他们。”

徐结先开口了,纯懿也就不再回避。她站起身来,走到徐结面前,恭敬道:“皇兄,在虞娄的时候,我看着虞娄朝廷如何运作,想了很多,可仍有一些不解。这几日又回来练兵,似乎是有一些心得,我想说给皇兄听听,求皇兄指点迷津。”

徐结以为纯懿只是帮贤宁站站场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认真在练兵,甚至还练出了些心得,不由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温和道:“你说。”

“我一直在想,我大庆地大物博,国力强盛,绵延数百年,虞娄却偏居贫瘠之地,连礼义廉耻都说不出个一二,为什么我们会败在他们手里。”纯懿微微侧头,神情中带些疑惑,“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他们有许多勇猛无敌的将领,有一支强悍的骑兵,他们甚至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人人皆兵,所以我们对上他们,才会输的那么惨。”

徐结很是认同地颔首:“你继续。”

“但是在虞娄,我发现他们的将领之间也在争权夺势,互相倾轧,他们的兵士也不喜欢战争,日常巡城训练都会想法子偷懒。而回来临安,我们的将士们却各个都憋着一股气,操练时非常认真,我们的将领虽损失不少,可留下来的,也都是有真实才干的,军事素养并不比虞娄人差。”

“你说得有道理。孤最近在南边又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已经下诏让他们赶往临安了。”徐结看纯懿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安抚道,“你练兵还想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了。冰酥酪都要融了,快去吃点儿,凉快凉快吧。”

纯懿却一点儿都没有要回去吃那冰酥酪的意思。她执拗站在原地,看向上首的徐结:“所以我认为,是有别的原因。比如我们比起虞娄,差的根本不是硬实力,而是软实力,我们大庆以文立朝,向来重文轻武,所以根本就没有重视过武将,也从没有全力支持过军武的发展,甚至还经常提防打压军中,生怕他们回头来夺权……”

纯懿不将徐结当做外人,说起话来也就毫无顾忌,甚至隐隐有指责大庆立朝之本的意思在。徐结的面色就严肃起来,渐渐直起了身子,后背也离开了椅背,端正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挺拔而立、侃侃而谈的纯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纯懿还要继续,徐结微启双唇,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外的夏内侍忽然躬身而入。

“陛下,”夏内侍恭敬道,“秦宋大人在外求见,说有重要事项要禀告。”

徐结似乎松了口气。他急切道:“既然如此,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