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这次应该是来得匆忙,延陵宗覃没有带鲜花来。纯懿环顾四周,抬起手臂,随手从院中摘了一朵迎春,仔细别在延陵宗覃耳边。少年眉目俊朗,英气勃发,头发按着虞娄发式扎成一头小辫,配上耳边开得绚烂的迎春,也别有一番韵味。

纯懿端详他良久,抿唇一笑:“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本领,知道吗?”

延陵宗覃唇角向下耷拉着,瘪着嘴,一双手不情不愿地被纯懿挣开,十指在身后拧成一团,却没有再喊着要拉纯懿去找延陵宗隽。

纯懿站直了身子。她对着延陵宗覃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神情中却带着几分延陵宗覃从没有见过的雀跃,对着他挥手:“再见了,七王子。”

延陵宗覃看着纯懿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少年觉得被忽视了,又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被抛弃的感觉,心里很不好受。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耳边迎春花摘下,紧攥在手心,垂眸看了一会儿那耀眼的黄色,纯懿刚刚那鲜活的模样却渐渐落在迎春花上,让他忽然释然。

算了。

延陵宗覃想,反正也是在上京,他们总是还能见面的。下次见面时,他一定要让纯懿给他泡三杯茶水……不,八杯,他才能原谅她。

反正……来日方长。

得了延陵宗隽的允许,也与延陵宗覃告了别,纯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太子府。跨过太子府门槛时,天色已晚,纯懿抬头回望太子府气派的大门,忽然想到她们第一次来到太子府时,被延陵宗隽扔在门口、又吃了好一通闭门羹的窘迫,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右手轻轻搭上胸口,贴身藏着的几张纸仿佛在灼烧着她的皮肤,让纯懿心中满是激动雀跃。她从太子府出来了,还拿到了这个……

这一趟苦心周旋,精心谋划,也不算白来。

纯懿扭头,再不对那高高悬挂的“太子府”牌匾投上一眼,招呼身旁的裴明心和阿上:“我们走吧。”

以后的日子,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过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第 54 章

虞娄靠北,全境苦寒,就是即将春至,路两边的树干也大多是光秃秃的,只有极少数朝南的树枝上萌出一些新叶,却因着稀疏而不像绿色,更像黄色。间或一阵寒风卷过,这些还未成长的小叶子被席卷而下,在空中旋转,又飘然而落,在昏黄的霞光中,平添了些萧瑟。

纯懿看着这幅场景出神,恍惚间,竟然似乎又回到了大庆灭亡之前。每个秋日,落叶纷纷而下之时,汴京城的贵女们总是喜欢办一场秋宴,大家围坐在一起,赏秋景,品诗文,好不快活。显德帝姬总是最欢快活泼的,嘉荣帝姬都是温温柔柔的笑,陆双昂总是会陪在她身边,不管别人的调侃玩笑,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

汴京啊……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阿上,你不会永远是我身边一个小小侍从,你是你自己,这一辈子要为自己而活,不能总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和名字。”纯懿回头,看向神情有些别扭的阿上,对着他安抚一笑,“晚飞,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阿上怔怔抬眼,对上纯懿温柔似水的眸光,却像忽然被烫到一般,立刻移开视线。

“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他控制地颤抖着,“帝姬赐名,是我的荣幸。”

纯懿摇头:“我是问,你喜欢吗?你自己,喜欢吗?”

阿上心绪翻涌,有磅礴的情感冲击着他的胸膛,几乎要喷涌而出,却被他死死压制,不敢露出分毫。他悄悄抬眸,偷觑纯懿一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开口:“我很喜欢,帝姬,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那就好,”纯懿开心地点头,“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我是乞丐,从小就在街头流浪,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阿上摇头,思索一会儿才开口,神情郑重,似乎说的不是一个姓,而是别的什么,沉重到他的肩膀都微微战栗,“徐是皇姓,我不敢随帝姬姓徐,就去人为余,我想姓余。”

“余晚飞,这个名字不错。”纯懿默念了几次,见阿上是真的喜欢,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阿上抑制不住面上的欣喜,在心里将自己的新名字念上好多遍。阿上是灯铺掌柜的孙子,小乞丐不是阿上,他之前从没有名字,现在他却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他叫余晚飞,是“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的晚飞。

离了太子府,阿上有了新名字,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几人说说笑笑,就连一时无处可去的窘境都毫不在意。最后还是纯懿拍板,今晚先寻个客栈凑活一晚,然后他们再好好寻觅一处宅子,暂时安顿下来。

纯懿笑着对余晚飞道:“以延陵宗隐的性格,他既然存心折辱,一定会来亲自欣赏我的痛苦才肯罢休。晚飞,委屈你,短时间里,你可能真的要做我的郎君了。”

余晚飞对自己的新名字适应得很快,只觉得从纯懿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要动听。可纯懿话中的意思却让他整张脸都爆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说话也开始结巴:“不……不不,怎么是委屈,能做……做帝姬的……的……”

他最后还是无法将那二字说出口,只慌忙叩首:“是我的荣幸,我……我想都不敢想的……”

余晚飞从来机灵,一张笑脸更是让人难以设防,纯懿和裴明心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局促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笑出声来,愉悦的笑声在夜风中传出很远,久久不散。

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住进客栈。延陵宗覃派人追上了他们,将自己一处别院的钥匙硬塞给纯懿,还强制要求自己的手下亲自“护送”他们入住。纯懿在一行人炯炯有神的盯视下有些哭笑不得,看这阵仗,明白延陵宗覃就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纯懿现在倒也正需要一处落脚之地,有延陵宗覃的名号在,多少还能少些麻烦。她领延陵宗覃的情,也就跟着那一队护卫,在当晚入住了延陵宗覃的别院。

接下来几天,为了保险起见,纯懿暂时没有与孟曹勋或是陆双昂联系,而是真的应了延陵宗隽传达的延陵宗隐的意思,开始准备起婚嫁之物来。

纯懿与余晚飞都是大庆人,一应自然都是大庆礼节。且既然已经与余晚飞说好了,一切婚仪都是为了应付延陵宗隐和延陵宗隽,纯懿根本没对这事儿多上心,随便扯了匹红布裁了几块喜帕,又胡乱绣了几针当做盖头,她这边也就算准备完了。

纯懿这边筹备的敷衍,就愈发衬托出余晚飞的重视来。

作为婚仪的另一位主人公,余晚飞好像与纯懿的思路完全不同。他似乎非常看重这件事,接连几日都在外面忙着婚仪筹备的事情,到了后来,甚至连晚上也不回来了,连纯懿都很难逮到他,跟他商量上几句话。

对于余晚飞的反常,纯懿有些莫名,而这种莫名在裴明心神神秘秘来找她时达到了巅峰。

“帝姬,我听说,那余晚飞最近很是忙碌,经常出入各种首饰衣裳铺子,今日定这明日订那的,样样都要最好的。而且,帝姬您知道吗……”裴明心说着说着,愈发眉飞色舞,惊叹道,“我听说,他竟然买了一座小宅子,要当做新房呢!”

别说裴明心了,连纯懿都瞪大了双眼,失声道:“买宅子?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不知道啊,”裴明心挠头,有些不确定地猜测“莫不是,又是七王子暗中资助的?”

纯懿直觉不太对,正在拧眉思索,忽然,一道影子罩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困在暗影之中。

纯懿的世界骤然变暗,抬眸一扫,还没等看清来人的脸,眼中就先飞快划过一道金属的暗芒。

她立刻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将军。”

延陵宗隐今日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就连薄唇边挂着的笑容都少了几分嘲讽,多了些愉悦。他进屋环顾四周,视线在堆在角落的那一堆红色物件上停留片刻,扬眉:“这就是帝姬大婚所用的婚仪?未免也太简陋了一点吧。”

纯懿含笑起身,立在延陵宗隐面前,仰头看着他:“这不是谨遵将军您的心意吗?”

“我的心意?”延陵宗隐大笑出声,朝着纯懿逼近两步,两人的身躯几乎就要贴在一起,“我的什么心意?让你嫁给那小乞丐?以我对你的了解,与延陵宗隽或是我相比,你恐怕更愿意落给那小乞丐吧?”

延陵宗隐一张英俊面容骤然放大,紧盯着纯懿双眼,漫不经心地轻笑:“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我的意愿,不如说是帝姬你的意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纠缠试探,你退我进,延陵宗隐倒是也如她了解他一般地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