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延陵宗隐忽然闭了嘴。他行事从来随心所欲,从不屑于向人解释,很少遇到这般不知该如何掩饰的事情,一时口不择言,就捡最恶毒无情的话来说。可看到纯懿骤然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唇,他忽然又觉懊恼。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延陵宗隐胸膛剧烈起伏,与纯懿对视片刻,然后猛然收回视线,转身就走。堪堪要走出浴房,他却忽然停下脚步,也不回身,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冰冷道:“陆双昂并不在南庆军中。你见过他?”

纯懿被他刚才的话刺得心中骤疼,现在听他又忽然提起陆双昂,更是恼怒交加。

“没有。”她的声音比他更冷,没有一丝感情,“若是见过他,你以为我还会留在这里?”

“很好,”延陵宗隐背影高大,脊背笔直,轻哼道,“我会再次打败南庆军队,找到他,杀了他。至于你……”

他肃声命令:“你最好心里有点数,别让别的男人近身,尤其是延陵宗隽。”

纯懿一句也不肯退让:“我没有办法。”

延陵宗隐嗤笑一声,转身看向满脸怒容的纯懿,挑眉:“我知道你有办法。不用很久,只要两天。两天之后……”

他意味深长收了声,深深看一眼纯懿,转身大步离开了。

纯懿不知延陵宗隐又有什么打算,可这一次,他没让她等太久。

消失了两日之后,延陵宗隽气哼哼地踏入纯懿的小院。他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纯懿良久,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抓紧给我做完那什么仪式,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老子把你转赠给别人了。你准备准备,嫁人去吧。”

第 53 章

纯懿万万没想到,延陵宗隽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怔愣了半晌,才迟疑着问道:“谁?”

虽然这般问,她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牢牢盯着延陵宗隽的双唇,半是无奈半是绝望地等待着答案。

延陵宗隽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他上下打量着纯懿,“啧啧”两声:“你们庆国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啥暴啥物啥的,老子这下是真体会到这个意思了。帝姬这般美貌,配给那人,真是浪费。若是以前,嘿嘿,怎么地老子也得先尝尝你的味道。不过……”

说着说着,延陵宗隽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渐渐扭曲,带着种恶劣的快意:“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惹了老二?爷还以为你俩有私情,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羞辱你,要我将你送给你那个奴才……叫啥来着,阿上还是阿下的?”

这下,纯懿是真的震惊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重复:“谁?阿上?”

延陵宗隽大笑着点头。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牢牢盯着纯懿,满怀期待等待着纯懿露出绝望的神色来:“听说他以前还是个乞丐?帝姬配乞丐,真是……啧啧啧。”

他的“啧啧啧”还没完,却见纯懿神色一松,没有一点儿恐慌哀恸的表情,反而似乎还放下了心来,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是,我明白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尽快出嫁。”纯懿努力控制着不露出喜悦的神情,对着延陵宗隽行礼。

如果真让她嫁给阿上,那可真是太好了。之前为了从王宫脱身,她只能假借太子延陵宗隽的力量,来到太子府与变态的延陵宗隽周旋,她还正在发愁要如何离开太子府呢。却没想到,现在这么轻易就得了机会可以离开,她自然不肯放过,恨不得立刻就背上包袱走人。

纯懿如此镇定,延陵宗隽反而不得劲儿了。帝姬被强迫嫁给一个乞丐,在他的设想中,纯懿应该凄惨哀求他留下她,或者因冲击而痛哭失声,可她这般红光满面的期待神情,是怎么回事?

想到延陵宗隐来找他时,那副虚伪的微笑下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的讨厌神情,延陵宗隽就一肚子窝火,本想着靠目睹纯懿的绝望出一口气,这下,却彻底被这两人搞糊涂了。

他很是怀疑地打量纯懿,心里疑窦丛生:他不愿遂了延陵宗隐的意思,故意将纯懿转赠给那个小乞丐阿上,该不会反而正正好遂了延陵宗隐两人的心意吧?

延陵宗隽憋了一肚子闷火走了,而那边,黑塔也非常愤怒地当着延陵宗隐的面骂人:“太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您为了换帝姬入府,允诺您的部曲将全力支持他继承王位,这是多绝的条件!他竟然还不识好歹的不肯同意!不同意就算了,他还在帝姬面前说胡话污蔑您!真是没有天理!”

延陵宗隐上身赤裸,肩膀宽阔,肌肉坚实,胸膛上却赫然一个血口子,鲜血不停从伤口中涌出,很快就染透了厚厚的白棉。

延陵宗隐垂目看着狰狞的伤口,脸上却不露一点痛意,反而唇角舒展上扬,带着愉悦的笑容。

他淡淡开口:“我连收继婚这般的话都说出来了,太子自然愤怒。他不肯遂我的愿,却又不得不同意放那女人出府,去找她胡说两句挑拨拱火,很正常。”

黑塔想到延陵宗隐当时面色轻松,黑眸中却杀意毕露,寒声对延陵宗隽说,“大兄不愿也无妨,反正我们虞娄自来有收继婚的习俗,若是大兄哪日亡故,我继承您的妻妾,也是很正常的。您说是吧?”的样子,不由哑声。

自家郎主那副不将太子放在眼里,直接就上去用最轻巧的语气、说最强硬的要挟的样子,的确是……挺招人恨的。

日则医官神色紧绷,一直忙前忙后帮延陵宗隐处理伤口,听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他瞅了个空档,弱弱开口:“可是郎主,既然您知道太子不痛快,他说要换帝姬入府就要刺您一刀,这您怎么也不应该同意啊。这伤口这么深,再用力几分就要伤到心脉了,太子这一刀可没有手下留情。”

延陵宗隐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日则医官的多话。他浓眉一挑,轻描淡写道:“一刀而已,我还受得住。他在我这里撒了气,就不会去找旁人发泄了,若是换了别人……”

他带着轻笑缓缓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样子,眼角眉梢却隐隐带着些从未见过的柔和。

黑塔看着自家郎主这幅样子,一时觉得辣眼,一时又气得唾沫横飞,眼睛瞪得老大:“您为了帝姬,又是舍下重诺,又是挨了一刀,帝姬却还一心以为您要辱没她,故意将她与那小乞丐凑作一堆。不行,等帝姬入府,我一定要告诉帝姬真相,不然帝姬被蒙在鼓里,您多冤啊!”

延陵宗隐横他一眼:“多话。名义上的事而已,太子爷都不在意,何况一个小乞丐?”

他又垂眸,看着猩红可怖的伤口,微笑道:“反正……来日方长。”

延陵宗隐挨了一刀都心情极好,别人却不一定了。纯懿正忙着收拾东西,忽然,一个身影“噔噔噔”跑进来,像一颗炮仗一样蹦到纯懿身边,大力扯着纯懿的袖子,拉着她就要往院外走。

纯懿惊讶之余,看清面前的人,颇有些无奈:“七王子,我现在有点忙,你先自己坐一会儿,好吗?”

“不好。”延陵宗覃一张小脸板的死紧,拉着纯懿的手指因着过于用力而泛着白色,气哼哼的,“阿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你送给你身边的奴才呢?不行,你不能走,你跟我去找阿兄,我们让他收回命令!”

一边说着,一边又要拉着纯懿出门。

这小少年一片赤诚之心,纯懿也不忍心呵斥他。她使劲儿挣脱了他拉着她的手,微微躬身,将视线与他气恼的眸子落到同一高度:“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你。但是七王子,要嫁给阿上,我并不委屈,我愿意的,真的。”

纯懿直视着延陵宗覃有些发红的眼睛,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强调一次:“真心的。”

“怎么可能!”延陵宗覃语速极快,梗着脖子,立刻反驳,“他是你的奴才,听说以前还是乞丐,你可是帝姬,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不行,我不允许!”

他坚信纯懿是在安慰他,越说越急,最后急的直跺脚:“你要嫁给我阿兄的,他可是太子!要是阿兄不成,不是还有我二兄?他也是郎主,我们虞娄威风赫赫的大英雄!就是二兄也不行,也有……也有……”

延陵宗覃忽然卡壳。他“也有”了半天,也没说出也有什么,最后还是执拗地牵起纯懿的手,不肯放弃:“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去找阿兄,说清楚我才肯让你走!”

纯懿没想到这小少年执拗起来如此听不进话。她严肃了语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延陵宗覃。”

延陵宗覃一愣,转身呆呆地看她。

纯懿看他被唬住了,心下微叹。她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轻轻缓缓的,如同一汪清泉,轻易就拂去了延陵宗覃心中烦躁:“我没有怪你阿兄。不管为了什么,他愿意让我出府,我是真的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