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多年来未有变化，春景一如往昔；看多了江南烟景，李芙忍不住有点腻。这些锦绣绫罗，玉帛绸缎般的悦目事物，她已经有倦怠之意。

到了茂城的宅第，韩战就先去兵部报到，李芙则去了政事堂，只是政事堂却大门紧闭。

李芙挑眉，心想难道不知道本大人回来了？决计不可能，关着大门，是要给我下马威？这齐允齐砚安，一别不过三年，怎还这么心胸狭窄？

李芙正想吟个诗抒发一下怀抱，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给事中走出来，见到李芙吓了一跳：“李……子茵？”

“李大人！”

这一喊，政事堂才算是得了消息，所有给事中都列队出迎，在门口将李芙迎了进去。

看起来大家都成熟了不少，在齐允的带领下，分站两列看着李芙。

“李大人。”齐允笑。

“齐大人。”李芙正色，还了齐允一礼。

此时吏部文书恰好送到，正省了李芙的心；不用她说，吏部派来的官员已经鞍前马后给她安排起来，她来到昔日属于老师公孙舆的座位。

桌案上放了这几年积压的重大奏折。

她翻阅看着，这些事她在山庄里都知道，如今不过是核实一次，齐允过来，解释道：“今日早朝，陛下已经昭告群臣，下朝时政事堂的门几乎险被那些大臣挤倒，这才迫不得已闭门谢客。”

李芙点头：“没关系。”

“今岁开春的税赋，正令还未颁布，早些时候翰林院送来的文书，和去年略有调整。”

李芙看了一眼：“户部的预支呢？”

齐允侧坐在一旁的位置：“户部说还要三日。”

“把苏袤拟的政令都先压着。”李芙正色道：“先不颁。乔将军归朝，这些日子，由政事堂起草一份新文书，今年增税到六成八分。”

齐允没有说话。

李芙看了他一眼：“你当知陛下这三年都在为北伐做准备。”

“李大人。”齐允看向她：“今日朝中，已与当年不一样了。”

“我知道。”李芙也直迎他的目光：“如若和当年一样，我也不必回来。”

齐允欲言又止，叹口气点头：“明白了。”

齐允见劝不动李芙，径自离开。李芙翻起民生案卷，随着时间推移，脸色愈发凝重。她知道齐允的意思，大晋看似已累积足够的实力，然则贪官污吏也多了，官府腐败、农民被剥削、苛待的情况并无转变，只是比以前永勤帝的时期好了些。

这时要北伐，局势也没那么容易。

增税是一项重大决议，当天晚上李芙就被高灿叫进宫；李芙提出此事时，高灿就问她：“妳折子都看完了。”

“那么多折子怎么看得完？”李芙苦笑：“今晚我就回去写奏折，明天颁布下去，你千万要顶住群臣压力。”

李芙的未雨绸缪不无道理，毕竟乔方一发兵，战线会拉多长没人知道；谁都想速战速决，但往往天不从人愿。

现在增税，会让民间怨声载道，但却能保证军队有最充实的粮草供应。

果然，第二天早朝，李芙一上朝，就遭致了群臣一致抵制。

只是这一次抵制，较之数年前不同，不再出现群起而攻之，而是所有人都缄默地看着李芙。

大殿鸦雀无声，李芙一双与数年前无异的桃花眼四处看，知道以苏袤为首，朝中已经结起了同盟，要专门对付她。

高灿打破沉默：“众卿以为如何？”

果然苏袤开第一枪：“增税一事非同小可，扬州多年来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恢复富庶之态，还请陛下三思。”

李芙道：“扬州富庶之态难道是今日才富庶？如今北方收复失土有望，诸位反而裹足不前？”

段绅站出来：“恕我直言，贸然开战，只怕会招致难以收拾的局面；鞑靼与我朝议和之期足有十年，如今三年一过，又在这风口浪尖上，难免会招致诸胡的怨恨。”他看向许久不见的李芙：“五胡与鞑靼一向亲近，万一联合起来……”

“不会联合。”李芙道：“蒙拓已死，鞑靼的时代就成了过去，如今鞑靼王宫贵族多耽于安乐，不愿征战；反观我大晋养精蓄锐三年，乔将军归朝，敌消我长，此次攻其不备，必能一举收复失土。”

李芙看了四周一圈：“各位都已经不想回中原了吗？都想在扬州养老一辈子了？”

苏袤怒道：“李大人，妳这是指我们偏安一隅，卖国求荣？”

“绝无此意。”李芙笑道：“苏大人不用生气。只是扬州……各位，中原士人假以时日，都是要回中原的。当年北人南下，占去南方资源多年，如今有机会回京畿，为什么要反对？也该把扬州还给南人。”

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李芙一说完，以苏袤为首的北人脸色骤变，而南方士族则沉默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在哪里，自然朝廷就在哪里，李大人──”

“苏大人，我听说今年开春盛宴，大家还相互祝贺，愿早日收复北方失土，国土归于一整，难道……是外面的传言有假？”

全朝瞬间静默。今年开春，高灿举杯道：“遥祝远在天涯的乔方将军，国仇家耻，朕一日未曾稍忘，愿早日收复中原。”言犹在耳，不禁都闭了嘴。

乔方此时站出来：“请陛下早做准备，若错过今年开春，又要等一年，我方只要渡过黄河迎战鞑靼军，以蓝关为据，必能将之赶出长城以北。”他看向群臣：“待收复失土，朝中各位大人再行议和不迟。”

高灿左看看右瞧瞧，却突然说：“朕决定今年迁都回京师，各位意下如何？”

高灿突然爆出这一句，宛如惊天响雷，就连李芙都没想到高灿会突然这么说，他事先都没找人商量。

“京城废拙日久！”一名官员出列：“陛下，切不可突发奇想。”

“突发奇想？”高灿瞇眼道：“京城的地理位置是太祖定下来的，北通蓝关，拥黄河天险，关中之地富饶肥沃，是朕无能，迫于无奈才离开近十年。朕这一次亲往视察，京师内唯建筑被火烧毁，城墙大多保持完好，足以抵抗胡人，有何不可？”

“重建京师需要大量银两。”李芙也皱眉头：“陛下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