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芙欲言又止，杨堇初也是一个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马上就知道李芙想什么。

她释怀一笑：“芙儿，我来，确实是关心乔大哥的生死，可也不完全是为了男女私情。”她拍拍李芙的手：“我不否认我对他……有意，可我也清楚，乔大哥自从他的夫人过世后，心中只有大晋，已经不再有儿女私情，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表姐？”

“妳不用宽慰我什么，我从第一次议婚就知道，妳表姐我不得月老青睐，在婚事这一路上，注定走的坎坷，说不定要孤老终生也不一定。可是我不怕也不怨，有妳和小叔小婶相依，我已经知足。”

杨堇初看向李芙：“可这不妨碍我关心乔大哥，对我而言，他是妳的结拜大哥，也是我的朋友，他昨夜亲口对我说，他进宫去，多半就回不来了；而只要他被关起来，百官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芙儿，他是武将，但不傻，我觉得他是故意惹怒陛下，让自己被关起来的，妳不要傻傻去替他求情，我只是来确认他是不是如愿而已。”

李芙想不到乔方竟做如此想，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芙儿，姐知道妳不容易，你只要替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他递点东西进去，比如捎点吃的、穿的，再带点铺盖……”

李芙点头：“妳回去准备就是，我来想办法。”她又补充：“姐，妳别担心，刑部的人都很敬重他，不会亏待大哥。”

杨堇初走后，李芙忖度了一下。她已经确定高灿不会杀乔方，所以她也不打算在这种敏感时间去和乔方谈什么；毕竟早朝之后，所有人都成了高灿的箭靶，自己更引起了他的猜疑。只要她和大哥一说什么，高灿一定会知道。

二更时候，李芙悄悄带着去而复返的杨堇初去刑部天牢。

天牢当然不是个好地方，不过依照李芙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哪里她不能去？于是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李芙带着杨堇初进去了。

大牢内部阴暗潮湿，一路耗子流窜，李芙很怕这种阴类暗物，反而是杨堇初十分镇定，一路牵着李芙的手，步伐稳当。

地牢还有一股酸臭味，两边住的关押犯人不多；话说这也是高灿德政，虽非河清海晏的盛世，但他也不严苛，死刑犯也能有人道待遇。

李芙走过长廊，忽见一名披头散发大汉，蓬头垢面喊了她一声：“李大人。”

李芙吓了一跳，那人竟是江州流民叛贼之首徐图。

徐图露出他的大白牙：“李大人怎么来了？”

李芙暗道自己真是忙翻了，居然把这人给忘了；不过之前在她的强力支持下，硬是把应该于去年秋天问斩的徐图保了下来。

她偷偷走过去，低声告诉他：“徐先生再等等我，一定放你出来。”

徐图笑笑，挥挥手，他这牢做得还挺惬意的。

李芙忙带杨堇初去见乔方。

乔方一见到李芙：“妳回去，我不要与妳说话。”

李芙一顿，虽知乔方用心良苦，可这么绝情的拒绝，让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乔大哥。”杨堇初低声喊他。

“杨姑娘？”乔方诧异：“妳怎么来了？”

李芙呕气走开，杨堇初将带过来的衣物包裹交给狱卒，让他开了栅门，将东西递了进去。杨堇初居然也进了监牢，直接拿出食盒摆出来，还带了一壶酒。

“杨姑娘有心了。”

“什么都不用说，好好吃一餐吧。”

杨堇初就陪着乔方一起吃起来。

李芙跑去和徐图说话。

徐图看过去：“那位就是大晋战神乔方乔大将军？”

“是啊！”李芙笑：“你在这里可好，委屈你再呆一阵子。”

徐图敛起笑意：“妳说……我还有机会出去吗？我都被关一年多了。”

“会的。”李芙给他保证：“以前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我都给你做到了。现在百姓有田地种、有饭吃，所以你信我，我一定能让你出去。”

“真的？”徐图眼光泛红，他高兴的不是李芙说他可以出去，而是百姓的事：“妳不许骗我。”

“不骗你，我难得来大牢一次，难道就是来骗你的？”

徐图想想便莞尔：“都说当今陛下是个明君，他连我都可以不杀，还能让百姓丰衣足食，可见是个好皇帝啊……”

李芙楞了一下，是啊，在徐图眼中，能让百姓丰衣足食，能包容叛军头子，这等胸怀，哪能说高灿不是好皇帝？让那平康帝来试试？分分钟就让徐图人头落地，变法说不定至今都窒碍难行。

李芙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气高灿了，不，还是气，这人居然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当她是他的四妹吗？

此时杨堇初过来：“芙儿，妳大哥让妳过去。”

李芙乖乖走到乔方面前，乔方叹了口气，两人对饮一杯。

乔方道：“子茵，后不后悔和大哥结拜？”

李芙抬头：“怎么会？”

“事到如今已经脱离妳我掌握，纵我一生料敌如神，也无法猜测三弟之心，人……总有力未能逮之事。”

李芙道：“或许在这一点上，三哥确实有失厚道，不过方才我与那徐图说话，他却赞许三哥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李芙抬头看向乔方：“大哥，我不是要替三哥说话，但在百姓眼中，谁能让百姓吃饱，谁能让人民养生丧死无憾，谁就是好皇帝。别说三哥姓高，甚至他姓不姓高，百姓都不会在乎。”

见乔方要说话，李芙又道：“当然，在平康帝这件事上，他错的离谱，所以此时他众叛亲离的苦，他得尝，他得在史书上永生背着『疑似弒兄』的恶名。”

李芙起身：“我不能久留，大哥保重，有空我再来看你。”

“不，别来。”他低语道：“不要揪结众臣为我说情，否则他日清洗，大家都不能活命；为了保住妳自己和二弟，目前要示弱，能回家就回家。”他坐直身子：“这个时局已经不是妳能左右的了。”

李芙听了心里十分难受，高灿真的如乔方所说的吗？等他坐稳龙椅，就要血洗朝堂？将以前与他们的恩义全部抹去？

走出天牢时，她重重吐了口浊气，怎么办？连她都要心灰意冷了。

她抬头看满天灿星，想到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在如世外桃源的芙瑶山庄，与豪气干云的乔方、谈笑风生的高灿，还有第一次能豪迈大笑的韩战结拜成为异姓兄妹，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