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哭得很悲伤，可痛哭之后，她也能振作起来，将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公孙舆将所有重任交到了她手中，她知道，老师要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她的作为。

公孙舆孑然一身，潇洒离开，只留下一句话给她──“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李芙在看到这句话时，哭到几乎作呕，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然后就在朱焕、小蝶、范顺等人觉得李芙会撑不住的时候，她又能竭力振作，写告文、通知六部、禀告陛下、预备文书、发布丧唁……

下午，高灿亲自带着六部官员来了。

高灿在外厅等着，按规矩，帝王不能贸然入内，以免帝王之气冲撞了鬼魂，让公孙舆死后不得安生。

李芙是女弟子，不便给公孙舆入殓，由朱焕和齐允两人，亲自收拾公孙舆的遗体，给他擦身换寿衣，并将他收敛入棺。

盖棺的那一刻，政事堂又响起了哭声，李芙几乎昏厥。那天晚上停灵，李芙带一众同僚系上孝带，给公孙舆守灵。

第二天，高灿亲自过来，以弟子之礼朝公孙舆的灵堂行礼，文武百官上前三拜。

高灿在灵堂前没有看见李芙，他问齐允：“子茵呢？”

“她在里头收拾老师的遗物，臣去叫她。”

“不用，朕自己过去。”

李芙流着泪收拾公孙舆的遗物，又发现老师生前居然已经写好两封信，对自己的后事早有安排。

一封是安排政事堂的事，他说让高灿权衡所用，若李芙能用，就让李芙带领政事堂；若李芙不能用，则让她调任御史台，由齐允任政事堂给事中之首，并让谢冰暂领参知政事一职。

另一封则是分配遗物。将自己收藏的字画之物，给齐允和朱焕平分，而满室藏书，皆给予李芙。文房四宝中，公孙舆亲手抄的弟子规，其他给事中一人一本，书房里的上好兔毫笔，所有给事中一人一杆留恋。

还有一方蓝田玉，刻了“大道无为”四字，是二十年前天子所赠，乃大晋第三任皇帝文德帝亲传，赠与陛下；愿陛下见得此玉，能励精图治，收复中原，不忘初心。

“老师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李芙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临去前，交代了这幅字。”

李芙将陆游的的那两句诗给高灿看，高灿看了点头：“妳收着。”又道：“这两封信还有谁看过？”

李芙一愣，知道高灿有自己的安排，道：“只有我吧？齐允那些人应该不会来翻老师的东西。”

高灿接过第一封，准备将之撕了，可想想又收了起来。

“芙儿，我想让妳直接当宰辅，妳切记不可朝其他人提及妳老师这封信，我会找人伪造一封，就说是公孙先生遗言推荐妳──”

李芙大惊：“不可，三哥，我今年才几岁？还是个女人……”

“年纪怎么了？女人又如何？”高灿蹙眉：“我知道妳的顾虑，所以才要说是公孙大人推荐妳。芙儿妳别怕，我当皇帝的时候也才几岁？可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妳是大晋第一女探花郎，又是公孙舆座下第一弟子，不提你我要提谁？让妳坐公孙大人的位置，名正言顺。”

李芙却觉得心里十分不安，虽说这是极好的机会，可假借公孙舆的遗嘱，这对死去之人极为不敬。

“三哥，其实你不必急于一时。”

“不怕，我都想好了，等把我皇兄那事解决了，就来办妳这件事；妳放心，还有些时日，这些日子里，妳先准备准备。”

高灿拍拍李芙肩膀，李芙见高灿疲惫的双眼，也不好在这时候违逆他，便迟疑点点头，高灿便走了。

一连两日，到政事堂吊唁的人很多，可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些人来，吊唁公孙舆未必是第一要务，反而见李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

李芙冷着一张脸，众人都以为她还在悲痛中，态度十分小心翼翼，却不知道她心事重重。

外有平康帝的事，内有高灿要伪造遗嘱，实在让她吃不下饭又睡不着觉，偏偏一堆人来找她探口风；所有人都知道公孙舆一走，朝堂暗流涌动，大晋下一步究竟归向何方？而不论是平康帝或开盛帝，身为政事堂之主的李芙，似乎都至关重要。

这些江南世族也不是没听说，当初在京城，身为太子的平康帝也十分重用李芙，再看看她这几年的政绩，平康帝说不定还会继续重用她，以安抚那些北方南逃的人。

更别说她的夫君，是目前大晋新生代猛将：韩战。

到了第三天，李芙是真撑不下去了，她将灵堂交给齐允守着，自己回屋里倒头就睡，什么也顾不得；可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小蝶却来摇她，说外头齐允找她，很急。

李芙起床气大，怒得打开房门，结果十几个人在她屋前，她整个人咯噔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下子没有人说话，所有给事中鸦雀无声，全都看着李芙。

“说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齐允沉声道：“平康帝回来途中，经过清交县，在那里……驾崩了。”

李芙脑袋里剎那“轰──”了一声，整个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齐允道：“乔将军已经进宫去了，妳最好赶紧跟着去看看，别出了大事。”

李芙转身抓起披风就往外跑，齐允短短一席话，李芙就明白一切──大家都认为是高灿下的狠手，他杀了平康帝。

李芙等不及马车，直接驾马就往皇宫跑；她惊疑四周，整个茂城守备森严了许多，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弥漫整个茂城的夜空。

御林军把守宫门，见到李芙，本来语气凶狠，立刻缓了下来，躬身道：“李大人，恕小的不能放行。”

“是陛下吩咐的吗？”李芙下马问道。

“是崔将军吩咐的。”

“什么时候开始戒严的？”

守卫想了想，知道李芙和崔勇关系好，便老实道：“前日就开始了，这几日您没上朝，所以不知道。”

李芙心里一算，那就是苏袤归来那日，皇宫就戒严了。

果然，平康帝的驾崩，高灿脱不了关系。

“那乔将军是怎么进去的？”李芙发出了灵魂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