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啥时想娶媳妇儿？”

“胡闹。”乔方刚正利落的脸有些臊红，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我这辈子不会再娶妻。”

李芙皱眉，不再娶妻，真的假的？她一直以为乔方和堇初表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然她没有问过堇初表姊的意思，可看起来也不像对乔方无意，那这两人到底是在玩哪出？

乔方自然猜得出李芙在想什么，他没说破，杨堇初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好从他这大男人口中一直提她的名字：“大哥知道妳在想什么，我的事不用妳操心；妳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妳三哥。”

“担心三哥做什么？他有什么好──”李芙一句未完，就想起乔方说的对。历代皇家子孙都是十六七岁就会定亲成亲，或早早选中皇子妃；高灿因为长年在军中，加上不受永勤帝宠爱，生生拖过了婚事。如今登基为帝，也还没有册后。

若是别的事，李芙什么都敢往高灿面前说，唯独他的婚事，李芙不敢说，明知高灿对自己的心意，若由自己去提，岂不是拿针扎高灿的心。

“天家的事，做臣子的总不能管得太宽吧……”

“是吗？”乔方严厉看向李芙，反驳道：“天家哪有家事？自古帝王若无子嗣，地位如何坐得稳？如何让百姓有安全感？所以自古以来，所有臣子都会盯着帝王的后宫，哪里能不管？”

“可照目前局势，他也不一定就是稳稳的帝王啊！你们不都想迎回那个平康帝吗？太子妃和皇太孙都不在了……”李芙轻浮哼了一声：“他倒是不用担心，等他回到南方，立刻就能广纳江南世族的女子入后宫。”

乔方没说话，这件事上他无法反驳。

清晨的时候，李芙小睡了片刻，公孙舆度过了一夜，但也没有好转；一大早所有的给事中都提早来到后院探望。

李芙对齐允道：“该预备的都先预备着吧。”

“老师是不是有余愿未了？”

李芙听一名给事中这么说，她心里一揪。老师能有什么余愿未了？也就是北方谈判，能不能把平康帝接回来罢了……

白天李芙在政事堂厅堂，由她带头掏钱，给事中们各自搭了一些银两，有的多有的少，让大家表个心意。大家都知道李芙有钱，她一定会给公孙舆风光大葬，所以银两掏得十分随性。

齐允道：“以前听老师说，他是不赞成厚葬的，若咱们过于铺张，只怕坏了老师节俭的名声。”

李芙觉得他说得有理，华而不实的风光葬礼她也很不屑，可是这些人的心思她也看出来了，心里不齿：“老师一生反对奢侈浪费，但那是子女穷困，没钱生活不得不的结果。可咱们这些人，哪个是过不下去要去卖身葬父的？”她看了众人一眼：“老师的丧礼不用铺张，但一定要隆重；你们规矩知道的比我多，老师是一代大儒，又是大晋南朝的文臣之首，你们就说说，咱们政事堂应该怎么办这丧事，才能杜天下文人的悠悠之口？你们说我记下，到时候陛下那里，自有我去说明。”

提到了陛下，这些人才脑筋转了过来；公孙舆不等同一般先生，他也算天子之师，更是朝堂众臣之首。他们给公孙舆办得寒酸了，陛下会很没面子，民间也会对政事堂指指点点；等平康帝回来了，听说江南世族给公孙舆办了个俭朴草率的丧事，恐怕也会觉得他们这些世家气量小、口袋浅，见不了大世面。

众给事中脸上都有点尴尬，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开始计划起公孙舆的后事安排。

此时门外突然来了宫里人，说前线有十万火急的事，陛下正在等政事堂派人进宫。

李芙问了前线说了什么？来人道：“前线已经送回文书，说和鞑靼的谈判已经结束，苏大学士先回来了，而谢尧谢长史和狼威将军正护送平康帝归朝。”

李芙和齐允等人正震惊中，乔方已经从后院走过来，忙道：“已经接到人了？”

官员答道：“是的，正在返程的路上。狼威将军说会在祁山稍作休整，然后预计五日后抵达扬州。”

苏袤已经回来了？而且五日！五日后高烁就会到扬州，这么快？

官员又道：“陛下现在正在传各部官员，讨论如何迎接平康帝归来……”

李芙心如擂鼓，乔方道：“我要立刻进宫，子茵，妳去不？”

李芙思考了一下：“我先等等，老师这里走不开人。”她转头：“齐大人，麻烦你跟着乔将军一起去。”

待乔方和齐允走后，李芙也不管堂中众给事中闹烘烘的声音，径自往后院去。

李芙轻轻打开公孙舆的房门，她来到床榻前，见公孙舆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深睡。

李芙轻轻道：“老师，前线来消息了，说已经接到了平康帝。”

公孙舆缓缓喘气，哆嗦着睁开眼睛，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抓住李芙的手，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我明白，老师。”李芙眼睛红了起来，果然如她所料，老师撑着一口气，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如今听见平康帝归朝，他终于能放下了。

李芙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对朱焕道：“去把所有给事中都叫来，老师要吩咐后事了。”

大门一开，给事中们听到消息都蜂拥而至，见到公孙舆被李芙搀扶半卧着，虽然气虚无力，但目光如炬，这是回光返照之相啊！

李芙带头跪了下去，床榻前满满跪了一地人。

公孙舆见到一地低头的人，脸色好了不少，手指轻轻扣了扣床边，朱焕立刻有默契地去拿了纸笔，并将笔交在公孙舆手中。

公孙舆用颤巍巍的手，竭尽全力，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李芙掉着泪：“老师，可有话要交代给学生？”

公孙舆现出笑容，伸出手，将笔往李芙方向递，李芙忙起身接住笔，握住老师的手指。

公孙舆用最后的力气，说了四个字：“交……给……妳……了……”

他喉头轻轻咯了一声，就闭上了双眼。

“老师？”

李芙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哭喊一声：“老师──”

公孙舆驾鹤西归，享寿七十三岁。

地上一批人哭得呼天抢地，李芙捧着宣纸，泪水几乎打湿了公孙舆的遗体。

0151 #151 平康帝驾崩？！

李芙很早就想过有这一天，公孙舆会老去，会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在21世纪，第一次体会生离死别，是她的母亲，但那时她还小，没有太多记忆；加上有父亲和爷爷的疼爱与教导，对死别当下的感受并不是太强烈。

第二次生离死别，是穿来的第三年，她真正心灵上的母亲杨槿过世，那一次，她是真的体会了一把痛不欲生。

所以在公孙舆中风之后，她就已经有了预感，觉得到了这一天，自己一定会承受不了；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