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道：“休息不好，如何好好处理国事？有没有让御医来瞧瞧？”

高灿自嘲道：“朕还有什么国事要处理？都要被人扫地出门了。”

李芙没有回话，这话让人怎么回？

高灿道：“子茵是不是怪我没让妳出使，反而派了苏袤和谢尧去？”

李芙一凛，高灿很少在没人的时候还叫她“子茵”，忙道：“臣不敢。”

高灿一双疲惫的眼睛紧盯着李芙，李芙下意识想低头，却想到此刻自己绝不能有一丝犹豫和心虚，所以硬着头皮回视高灿的目光。

她道：“陛下最后会派苏袤和谢尧，想想也很适合。一来苏袤当年与平康帝交好，二来谢尧可以代表江南世家。”

高灿点头，没有说话。

李芙却面有忧色：“我只担心苏袤……完成不了。”

“他可以。”高灿道：“苏袤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

李芙心脏怦怦跳！

“朕知道妳担心，苏袤当年毕竟算是我皇兄的人，让他去谈判，怕他临时又调了风向。可苏袤这人很聪明，他知道时过境迁，他想再往上爬，能靠的还是只有我，我那皇兄……是不可能再重用他了。”

李芙突然觉得浑身冷：“是。”

高灿起身，来到她面前：“我皇兄那个人，你说他是谦谦君子，待人和善，但他却不容易与人交心，他的个性是谁也不相信。当年在京城，他一样一直防着苏家父子。”他笑了一声：“所以就算皇兄回来了，我让了位，他要拉拢的，也只有江南世家，北方下来的，他一个也不会用。”

李芙点头，高灿的头脑是清楚的，他是真聪明。

“所以不让妳去，是想把妳摘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看不出表情：“毕竟废立一事，参与的臣子愈少愈好。妳愿意为三哥去办这件事，我很承妳的情，但妳办成了，这辈子就逃脱不了一个奸佞权臣的名声了；而且皇兄也会忌惮妳，找妳麻烦，我不能让妳淌这趟浑水，就尽量不让妳去，奸臣还是苏袤去当好了。”

李芙哭笑不得，心里也有些感动。

两人不再说这件事，反而说起一些近来的奏折，只是高灿有点心不在焉，李芙瞅着他，忍不住笑起来，高灿也绷不住，不悦道：“妳笑什么！”

李芙打开心结，心情好了不少，对高灿又开始没大没小：“其实你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对吧？”

高灿哭笑不得，只得把奏折扔到一边，乜斜瞪了李芙一眼，最后终于承认：“是有一点。”

李芙说：“你派出苏袤之前不与我商量，所以才担心？”

高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李芙的眸光带着沉重的深意：“我不想事事都靠妳，好像没有了妳，我就什么都办不好……”

若换成别人，早就心惊胆跳趴在地上说“臣惶恐”，可李芙知道高灿的意思，这是他的心情，也是希望自己真正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帝王。

现在的他，虽贵为国君，然文有公孙舆、武有乔方，他做事难免绑手绑脚，要被这两人压一头。

李芙道：“其实你别这么想。”她解释给他听：“三哥，有政事堂反而是好事，皇帝不是圣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你就算有幕僚，也难免偏信了谁，更别说单靠你一个人，百密总有一疏；况且有政事堂、翰林院给你背过书，你可以更加理直气壮。”

高灿眉心舒缓了一些：“嗯，妳说的有理。”

“现在是百废待举，等一切都上了正轨，陛下杂事交给政事堂，出了问题也方便问责。”

高灿阴霾渐扫，此时张公公在帘外，说齐允求见。

高灿莞尔，抬眉看着李芙。

0150 #150 公孙舆的遗命

李芙心里也楞了楞，齐允有什么事在这时候求见高灿？

齐允进来后，给高灿快速行了礼，就对高灿道：“陛下，老师不好了！”

高灿和李芙两人饭都顾不得吃，火速来到政事堂；果然公孙舆已经快要不行。

朱焕红着眼眶说，自从他喂了早饭，便不住打哆嗦。最近政事堂内只有李芙早晚会去看公孙舆，其余弟子请安问早都是能省则省，毕竟公孙舆房里阴暗，老人躺在床上，屋里味道也不太好，大家能避就都避着。

可今早公孙舆醒来后，就开始微微发抖，时而发出一些寓意不明的啊啊声，贴身照顾他的老仆刚回家，朱焕亲自来给公孙舆喂饭。可伺候时就觉得不对劲，知道李芙上朝去了，就让人去找齐允来；齐允来一看，马上进宫通知。

跟着高灿和李芙过来的，还有两名御医；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高灿也无计，只得先回宫，让李芙替自己在这里陪着。

一名老御医见高灿离开，偷偷对李芙和齐允说：“李大人……公孙先生已经油尽灯枯，你们……及早准备后事吧。”

御医说，大概就这两天了。

一众给事中都在院里陪着，从中午陪到了日暮，公孙舆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李芙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虽伤心，还是对众人道：“各位大人都是有家累的，都回去吧，有事我会让人通知。”

入夜后，乔方来了，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公孙舆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所以也来陪李芙守着。

“四妹，这里我守着，妳去休息，有事我会让人叫妳。”

李芙摇头：“我趴着睡一会儿就好。”

其实李芙心力交瘁，心里也有点害怕，她趴在书桌上，乔方便坐在一旁看书。

李芙突然道：“大哥，你说，老师一辈子算不算一个成功的人？”她坐起来：“一般大户人家这个时候，一定妻、妾、嫡、庶、奴、仆都守在身边，可你看老师，老师一生未曾婚娶，此刻身边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弟子，和一个同样孤家寡人的你相伴，这样算不算晚景凄凉？”

“妳只要想躺在床上的公孙先生，这一辈子有没有遗憾就好。世俗的眼睛，哪里需要在意？”

李芙看向乔方，笑道：“大哥有大智慧，妹妹比不上。”李芙又想：“其实孑然一身好像也没不好，好比我和韩战，我俩相依，可如果哪一天，我和他谁先走了，另一个要怎么办？想想就觉得十分可怕，至少我觉得，如果韩战比我先走，我一定会痛不欲生。”

乔方哼了一声：“就算痛不欲生，到时妳也会因为妳和二弟生的一群小萝卜崽子而坚强活下去。”

李芙顿时看向乔方：“那大哥呢？”

“我什么？”

李芙自从知道乔方几年前妻子过世，就一直没有再婚；本来一心为国，如今遇到了杨堇初，按照21世纪的说法，就是两人此刻算是“搞暧昧”，然而这毕竟不是开放的21世纪，乔大将军这黄金单身汉可以一拖再拖，可她堇初表姊的青春可不能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