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1 / 1)

何年却全无半分惧色,反唇相讥道,“父亲事事以家族利益为重,总是将沈家先祖曾在战乱中寄身于寺庙以保全沈家挂在嘴上,可沈家先祖侥幸存活,父亲当真以为再有一次乱世,沈家还有这般幸运的机会吗?”

“我过去不明白,为何母亲和祖母不和,但祖母每每带我去宋家,母亲却从不阻拦?因为沈家早就有心促成我与宋檀的亲事,父亲也是默许的姿态。若非宋家舍弃我,我怎会嫁给李信业,父亲又怎会同意天子赐婚?父亲之所以同意,是因为父亲也知道宋家舍我在先...”

她眼里几乎含着泪花,“父亲当真要我忍辱至此吗?父亲可知道,每次宋皇后唤我进宫,宋檀都在坤宁宫中等着我。我已为人妇,可宋家为了控制我,让我充当他们监视李信业的耳目,不惜辱我女子名节,甚至默许宋檀对我用强...”

她眸光黯了下去,哀切至极。

沈父眼里也是惊色。

他只以为提点过女儿,只要女儿不参与是非之中,老老实实做个内宅夫人,那宋家也不会怎么样。却不曾想,宋居珉竟然卑劣至此!

大兄勃然大怒道,“宋家竟敢欺我沈家至此,父亲...”

二兄也握紧拳头,双眼通红。

沈尚书眼底都是死寂,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声音,“秋娘,你老实告诉为父,李信业...可有不臣之心?”

何年沉声道,“李信业没有不臣之心,他若是有不臣之心,圣上在他即将攻下塑雪城的时候,连下十余道急召传他回京,他手握大军可以选择杀回玉京城。但他只带了一万亲军回京,父亲觉得他会有谋逆之心吗?”

沈尚书听完,稍微放下心来。

又听女儿正色道,“李信业没有不臣之心,但女儿有。”

“你...你疯了?”沈父听此大逆不道之言,满眼都是震惊。踉跄后退中,撞翻了身后博古架,碎瓷迸溅如雪。

何年脊背挺得笔直,眼中燃着灼人的火光,“女儿没有疯,是大宁的朝堂,烂掉了!”

“宋居珉贵为宰相,纵子虐杀侍女百人不止,不思教化,反以权术掩罪!天子得位不正,不图收复疆土,光复大宁,却终日猜忌边关将士,自毁长城!”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义正言辞道,“至于三皇子普荣达,父亲也看到了,他若是诚心求亲,跟着使团大大方方入境就好,为何偷偷摸摸混在商队里?又为何让人冒充周家血脉?女儿虽然动了手脚,但若北梁没有居心叵测,女儿难道能冤枉他?”

“可普荣达如此行径,依然有宋相的傀儡,置大宁的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于不顾,一味主和......”

窗外风雪呼啸,卷着她字字泣血的诘问。

何年突然撩袍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女儿所为,不过想保住李信业的性命,助他早日离开这吃人的玉京城,助他早日收复先祖失地,平息北境战乱...”

她抬起脸时,眼中已蓄满热泪,“父亲,您教过女儿读史,教过女儿家国大义,难道当真要等女儿的孩子失了父亲,北梁铁蹄踏破玉京城,才追悔莫及吗?”

何年眼里都是恳切之色,“求父亲以大局为重,求父兄看在秋娘肚里孩儿的份上,助秋娘一臂之力!”

106☆、106章

◎率军北上◎

文德殿内,庆帝端坐御座,面色阴沉如铁。

关于北梁三皇子涉嫌毒害太后一案,朝堂争论已持续七日,却始终未能议定处置之策。

今日早朝,庆帝特旨扩大议政范围。不仅三省长官、台谏重臣尽数列席,连平日只备顾问的经筵讲官们也奉诏入殿。翰林学士们侍立两侧,太常寺卿也率礼官出席。

参知政事韩焘,眯缝的眼中精光闪烁。他缓步出列,绛紫官袍在金砖上拖出沙沙声响。

“陛下,恕老臣直言,北梁使团携国书而来,若贸然处置三皇子,恐边关再起烽烟。”

他捧起一封三皇子的亲笔信,声音在殿内回荡。

“陛下容禀,三皇子在调查中,多次自剖陈情,言少年人慕我大宁风华,这才乔装随商队游历,前来我朝求娶公主为妻。没有想到无心之举,被有心人利用,这才酿下祸端.....”

“老臣以为,仅凭三皇子与商队同行一事,就断定其谋害太后,未免武断。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凤体康泰。我大宁堂堂天朝,如果因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处置贵宾.....只怕要寒了四夷归化之心啊!”

御史中丞郭路站出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陛下明鉴,若因凶手行凶未遂而免其死罪,臣尚可勉强理解。但若因被害人侥幸未死,便要与其握手言和.....这岂非纵容天下恶徒,皆可先杀人再赌命?!”

郭路一字一顿道,“太后凤体无恙,实乃苍天庇佑!天佑大宁,陛下就要与弑母仇人把酒言欢?韩参知此议,是要陷陛下于不孝不义之地啊!”

韩焘唇角一撇,露出犬齿的尖角。

笏板直指殿外北梁使团所在方向,声音陡然提高道,“陛下!三皇子已呈递国书明志。即便昭怀公主不幸身染恶疾,容颜有损,北梁仍愿以皇子正妃之礼相迎!”

他展开帛书,北梁皇子特有的虎啸朱砂印,在大殿之内如火般醒目。

“为表赤诚,三皇子愿献上寒河三州为聘!朔州、云州、燕州,此乃先帝当年饮恨未收的故土啊!三州沃土,万民归心,臣恳请陛下,为两国万世太平计...”

“可笑”,御史中臣郭路冷声打断,“寒河三州数月前,早被我军收复,韩参知莫不是忘了?三州本就是我军将士用命换来的,何时成了北梁的‘诚意’?”

郭路唇角都是讥诮,喉间滚出冷笑。

“若非当日您与宋相怂恿陛下急诏李将军回朝,此刻丢失数年的战略要地塑雪城上,早该插遍我大宁旌旗!拿我军的战果来做聘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怎么能一样?”监察御史张贞反驳道,“我军虽收复失地,若无北梁国书为凭,他日必再生领土之争。而今北梁亲笔割让,方是板上钉钉之实,岂可混为一谈?”

郭路闻言,骤然振袖而拜,犀角笏板‘铿’地砸在金砖之上。

“陛下,自先太祖马背得天下,便有祖训:真刀真枪打下的疆土方为根本!”他玄色官袍无风自动,“我军将士浴血收复之地,便是大宁疆域,何须盗寇首肯?”

他转身指向韩焘道,“韩参知口口声声怕寒了四夷之心,殊不知北梁如今在我朝面前恭恭敬敬,正是我朝兵锋所指,方叫这些蛮夷懂得何为恭敬!”

“陛下可还记得?”郭路腰间佩玉铮铮作响,声音陡然转沉,“先帝晚年诸子夺嫡之时,北梁送来四只海东青贺寿?”他指节捏得发白,“先帝那时身体垂危,而四乃死数,此等羞辱,先帝忍辱回赠精美瓷器绢帛,以示我朝礼仪之邦的气度......”

“可北梁使团做了什么?他们在万寿宴上当众摔碎瓷器,狂言‘大宁瓷器不过花架子’,说什么‘北梁以人骨为酒器才够结实’!又当庭撕毁绸缎,讥讽‘大宁织物一扯就破’!更纵容海东青扑伤宗室子弟,反笑我大宁男儿文弱!”

郭路双目赤红,声音哽咽,“那时...北梁怎么不提两国邦交?三皇子怎么不仰慕我朝文化?!”

“三皇子口口声声为两国邦交着想,不惜进献珍贵的寒河明珠和北地紫貂为贺礼。可老臣记得清楚,往年北梁进献的贺礼,每次都是凶性未驯的海东青。而那猛禽利爪如钩,分明是要震慑我朝安分守己.....”

“如今战场失利,倒摆出以和为贵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