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寂垂眸不语,褚祺瑞凑近棋局,没话找话:“秀辙,最近抚远将军府洛家与武威将军府谢家闹得满城风雨的退婚之事,你也听说了么?”

“咳。”

就在这时,褚老拄着紫檀杖踱进花厅。裴寂起身搀扶,腕间佛珠擦过老人枯槁的手背。

褚老看向嬉皮笑脸的侄儿,声音淡然而不失威严:“祺瑞,你何时也沉迷于这些市井闲言?”

褚祺瑞连忙起身,为伯父让座,面上绽放着谦恭的笑。

“伯父误会了,只是恰好提及,那武威将军之子谢无岐恰好担任我麾下的副指挥使,他今日……”

褚祺瑞简要叙述了谢无岐今日的行止,旋即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谢无岐心高气傲,行事浮躁,依我之见,抚远将军府的大小姐与他解除婚约,反而是件幸事。”

褚老闻言,微微点点头,“确实如此,今日清晨我还有幸与那位洛家小姐一见,她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实在令人心生喜爱。”

“相较之下,有些人年纪轻轻,却一脸苦相,毫无生机!”

裴寂沉默难言,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

褚老这是在拐弯抹角地点他呢!

烛火在青铜灯树上爆出个灯花,裴寂刚放下茶盏起身,准备告辞,就被褚老拽着袖角按回圈椅。

烫金请帖擦着案上镇纸飞入他怀中,惊得窗外夜枭扑棱棱飞走。

“瞧瞧。”褚老捻着山羊须,浑浊眼珠里闪着精光。

裴寂略略扫了一眼,指尖一弹将帖子甩回案头:“不去。”

“哟,这赏花宴可是端王府的场子。”褚祺瑞凑过来瞥了眼请帖内容,“东城顺天街归我管,那日得向西城借调三百人来护卫。”

“秀辙啊!”褚老突然捶胸,“你二十了!二十岁了!”枯槁的手指向窗外,“隔壁张太傅的曾孙都会背《千字文》了!”

裴寂慢条斯理地拂去袍角茶渍:“老师前日还说弟子是少年英才。”

“你!”褚老抓起砚台又舍不得砸,气得山羊须直颤,“这是圣上的意思!你若不去,赐婚圣旨就在御书房搁着,到时候可别怪为师替你擅作主张。”

青砖地上映出修长影子,裴寂早已走到廊下。

褚老追出去时,只逮着片玄色衣角没入夜色。他抄起廊下扫帚掷向黑暗:“反骨!逆徒!”

第21章 冯家兄妹

扫帚砸在影壁溅起火星,褚祺瑞缩着脖子往角门挪,后领突然被揪住:“好侄儿,你去劝他!”

“伯父!”褚祺瑞苦着脸指天,“秀辙最厌人提婚嫁,上回礼部尚书提了句‘佳偶天成’,被他灌醉倒挂在了城门旗杆上。”

褚老望着满地月光,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瓷瓶:“把这个下在他茶里。”

“......这是?”

“软筋散。”老头笑得满脸褶子,“生米煮成熟饭…”

褚祺瑞倒退三步,瓷瓶“当啷”滚进花丛。

更夫梆子声里,他仿佛看见明日自己被裴寂倒吊在城门楼的惨状。

……

次日校场点兵时,谢无岐握着腰牌的手微微发颤。

晨雾中褚祺瑞的声音格外清晰:“端王府赏花宴定在初一,东城十二卫悉数当值。”

“末将领命。”谢无岐低头抱拳,嘴角却已微微翘起。

这场赏花宴,便是他翻身之机。

暮色漫进京西别院的小窗时,柳月璃正对着铜镜描眉。

谢无岐的脚步声惊得她手一抖,黛笔在额角划出条细痕。

“初一有一场赏花宴。”谢无岐摩挲着她发间木簪,“端王府会来不少贵人。”

铜镜映出柳月璃骤然亮起的眸子,又迅速黯淡:“与我何干呢?”

往昔,每当抚远将军府接收到宴会邀请函时,柳月璃的内心总是荡漾着无尽的憧憬。

然而,洛昭寒似乎从未萌生赴宴的想法。

她对此困惑不解,如此绝佳的机遇,能结识新朋友,拓宽视野,洛昭寒为何不愿意参加?

她曾委婉地规劝过数次,但洛昭寒只热衷于舞剑练武,对高雅的场合颇感格格不入,她总是说自己难以融入那种氛围,于是选择了回避。

她本想再次劝导,但又担忧过于强求,会让彼此感到尴尬,因此只能按下心中的这份冲动。

如今,若想再次参与那些宴会,除非她能成为武威将军府的少夫人,否则恐怕永生无缘。

谢无岐坐在柳月璃的对面,目睹她脸上的落寞,心中突然涌现出深深的自责感。

……

暮色漫过青瓦檐角时,谢无岐的皂靴踏碎了满地残叶。

冯林芝提着裙裾跨过门槛,蹙眉望着斑驳的院墙:“无岐哥哥就住这儿?”镶着东珠的绣鞋在青苔上打滑,被身后伸来的手稳稳扶住。

“当心。”冯林宇松开妹妹的臂弯,白玉扳指在夕阳下泛着暖光,“早说让你换双软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