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苑的水榭内,春喜提着灯笼小跑进来:“小姐,耳目来信了,谢夫人脖颈带血出的京西别院!”

她比划着,腕间银镯叮咚作响,“谢无岐在屋里说了足有半个时辰,耳目也未探明谢无岐与谢夫人密谈的内容究竟什么,竟使得谢夫人陷入了如此极端的境地!”

谢无岐毕竟身怀绝技,使得府中护卫不敢轻易逼近。

洛昭寒执笔的手悬在宣纸上,墨汁顺着狼毫滴落,晕开半朵残梅。

她的心中不禁萌生几分推测。

或许,谢无岐已经向谢夫人揭露了自己重生的秘密。

他原本以为,披露这一惊人的真相,便能令谢夫人接纳柳月璃。然而,显然事与愿违,谢夫人当他是发癔症了。

看吧,这就是暴露真相的恶果。一个背信弃义之徒,岂能期待他人无条件的信任?

尤其是谢无岐已经为柳月璃做出了众多越轨之举。谢无岐或许尚未察觉,他在今日深深地伤害了这世上最珍视他的人。

此刻,洛昭寒的周密计划已然尘埃落定,然而她的内心依旧无法完全宁静。

她回忆起上一世,当谢无岐向她求婚不久,便被朝廷调遣,离开五城兵马司,踏入了五军都督府的京卫所,担任百户一职。

自此,他如日中天,官阶连连攀升。谢无岐始终未曾对她提及晋升背后的秘密,而她当时也未曾萌生过多的好奇心,向谢无岐探寻一二。

于是,眼下为了阻止谢无岐的“一步登天”,洛昭寒不得不细致入微地布局。

她决定从挑起兵马司内部对谢无岐的抵触情绪开始,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让他们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将领心生嫉妒和怀疑,从而为他日后的晋升之路埋下隐患!

第20章 请帖

秦婉袖中揣着烫金请帖迈进小院,洛昭寒正倚在美人榻上发呆,石青裙裾垂落在地,惊得廊下画眉扑棱翅膀。

“昭昭。”秦婉捏着帖子却不急着递,“端王妃要在初一办赏花宴,你弟弟正好归家,不如带他一起去凑个热闹。”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帖子边角,将烫金纹路蹭得发亮。

洛昭寒接过请帖,薄如蝉翼的洒金纸上印着并蒂莲纹。

前世这场赏花宴她称病未去,后来才知柳月璃便是在宴上得了端王青眼。指尖抚过“抚远将军府”五个字,她忽然想起母亲前世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娘最后悔的,是没早些带你多见见人!”

“娘想让锦策见谁?”她故意歪头逗趣,“莫不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秦婉被她逗笑,眼角细纹漾开:“你弟弟那木头性子…”话到半截又咽回去,只轻轻拍她手背,“你若不愿去的话就算了。”

“怎会不愿呢。”洛昭寒将请帖收进妆奁,铜镜映出她眼底冷光,“女儿正想领教领教京中贵女们的新花样。”

……

谢无岐踹开指挥司大门时,檐角铜铃正撞出刺耳鸣响。

值房内当值的吏目缩了缩脖子,瞧见他玄色官袍下摆沾着泥点子,忙压低声音:“褚大人让您去找他回话…”

“知道了。”谢无岐扯开领口透气,掌心还残留着柳月璃发间茉莉香。

推开官署木门的瞬间,歙砚裹着疾风擦过他耳际,“砰”地砸在门框上,墨汁溅了满墙。

褚祺瑞从《巡防录》后抬起眼:“谢副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可曾把我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属下知错,可属下当时有急事要处理,来不及告假,还请大人宽恕!”谢无岐盯着地上裂成两半的砚台这是去年万寿节御赐之物。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手底下十二名校尉正列队经过。

“你可知何谓公私不分?”褚祺瑞突然抓起茶盏,“上月西市走水你擅离岗哨,前日醉仙楼械斗你迟迟不到…”青瓷盏在谢无岐脚边炸开,“今日为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谢无岐后槽牙咬得生疼。

父亲都没这般训过他,偏这褚祺瑞是帝师褚老的亲侄儿,动不得。

褚祺瑞望着跪在堂下一声不吭的谢无岐,玄铁护腕重重磕在案几上:“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谢副指挥使心里清楚。”

烛火在褚祺瑞的玄铁护腕上跳跃,映得谢无岐眼底猩红。他盯着对方腰间五军营的虎头令牌,掌心被刀鞘纹路硌出血痕前世此时,他早该拿到五军都督府的调令。

“末将认罚。”谢无岐躬身时,喉间铁锈味翻涌。

巡城校尉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袖中指尖几乎掐破掌心。

重活一世,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眼见褚祺瑞一言不发,谢无岐这才缓缓转身,决然离去。

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深寒,如冰霜刺骨。

褚祺瑞如此藐视他,他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将会登上权力的巅峰,到那时,所有曾轻蔑他、侮辱他的人,都将被他所践踏,永远踩在脚下!

周围的巡城校尉们目睹谢无岐离去的背影,连忙收敛了眼中原有的不屑之色,恢复到最初的恭谨与敬重。

……

褚府,阆华苑。

戌时的梆子声荡过,裴寂正对着残局执棋。

黄杨木棋盘上,黑子被烛火镀了层金边。

褚祺瑞掀帘而入带起的风,惊得灯花噼啪炸响。

“秀辙!”褚祺瑞解了佩刀往案头一搁,“今日可算出了口恶气。那谢无岐真是气死我了!”他抓起茶盏牛饮,水渍在青衫前襟洇开深色痕迹。

裴寂指间黑子轻叩棋盘,目光扫过褚祺瑞眉梢喜色。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得叮当,他忽然想起那日洛家姑娘英姿飒爽的倩影,倒比谢无岐更像将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