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霍娇眸子动了动,油灯的光照在她扑朔的睫毛上。她开口:“我脚有?些冷,平安,能不能去?给我打点热水。”
平安一出门,霍娇静了静,才从?贴身衣襟里翻出一个布口袋。
里面放了些金瓜子,一小包金疮药,还有?封折成小块,边缘揉烂的家书?。
这家书?是谢衡之写?的,她没细看,那日走时放在口袋里,便再没拿出来过。
她将展开的家书?,摆在《木经》批注的小字旁。
谢衡之的字,她还是小时候见过,孩童下笔,难免稚嫩。成年后他游学在外,两人成亲后,他有?事?多是在官署做完,在家很少有?机会?当着霍娇的面去?写?字。
将家书?展开,霍娇看着纸上的字迹,还觉出一些陌生。
但这字迹,与《木经》上批注的字迹十分相似。
批注字迹带有?模仿痕迹,还未纯熟。家书?则洋洋洒洒,随意的多。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许多字的写?法与习惯,都如出一辙。
霍娇彻底懵了,她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这批注是谢衡之写?的,那他怎么会?在十几岁的时候,住进歙州的兰家?他那时候明明在永宁,每年过年,他们两家都要礼节性地互送年货节礼,从?未听说过谢衡之外出。
如果不是。即便是两兄弟,这世上真的有?人,会?连笔迹都相似吗?
面前好像放着一堵墙,有?什么阻碍她知道真相。
等?车马劳顿回到?汴京,已经是第二年开春。
汴京比歙州更冷,霍娇衣服没穿够,回家的路上被随行的车夫传染了风寒。勉强撑到?家里,就起?了热,迷迷糊糊睡了好几日。
平安守着她,等?她清楚了一点,便扶她起?来喝粥。
米粥清甜,她有?了些精神。
平安拿来一个木匣子:“这都是谢大?人写?来的家书?,小孙都好好攒着的。”
霍娇接过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未开封的书?信,厚厚的一叠。
她不由?自主勾唇一笑:“放这儿吧。”
午后她裹着厚毯子,在院中晒太阳。平安和小孙支了个炉子,给霍娇烤柑橘吃。
她打开木匣子,一封封看里面的信。
起?初,谢衡之与第一封信一般,只是写?些酸诗。后来大?概是得不到?回应,会?主动问霍娇是否想?他,再后面一封,告诉她莫要为了省邮驿钱,不给他回信。
到?了最近的几封,应当是已经得知霍娇外出做生意了,几乎是气急败坏,质问她为何从?不知道向延州报平安。
看着他最后一封家书?里,显然是带了很重的情绪,字迹龙飞凤舞,也不写?什么诗了,全是大?白话。霍娇吃吃笑起?来。
她走前与刘夫人和素素都打过招呼,知道军官在延京两地换防时,一定会?将消息带过去?。她也是第一次做人妻子,不晓得小夫妻短暂分开,还可以这样腻歪的。
“近来有?消息,说商队何时去?延州周边吗?”霍娇问平安。
“下个月有?,”平安笑道:“娘子,我听人说,这半年谢大?人在那边加强布防,修筑工事?。抵御了好几次西捶的骚扰,还打了场胜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霍娇也笑:“你不要声张,给商队打点好关系,用高娘子的名义过去?。”
霍娇摸着压在匣子下面的《木经》。
她想?去?看看他,也想?亲口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化缘 他的梦。
开春之后, 延州依然干冷风大。夜黑风高,城门缓缓打开,一队粗布短衫, 村民?打扮的武官出城,各个腰佩手刀,虎口带茧。谢衡之跟在最后面, 寒夜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 为首的武官为他?披上大麾:“谢大人, 一会儿坐船, 莫要着凉。”
在延州的一众官员中,唯有他?是?从未在行伍中摸爬滚打过的。即便是?于运使这样?工部出身的, 也因很长一段时间与壮城兵同吃同住, 逐渐被武官们?同化。
而谢衡之, 天?生一张冷清文?官脸,肤白貌美, 不苟言笑, 似乎看谁都带着点瞧不起?的意味。
就像如今,大家都轻装简行, 武官们?却总觉得谢大人会怕冷。
谢衡之看着护城河对面幽深的夜色,没有多言拒绝:“有多远?”
武官道:“过了河, 大约还有十几里路就到汤家寨,刘将军应当还在寨子附近。”
这些人乘舟护送谢衡之过了护城河,又换上了快马, 不等天?亮,便安全达到汤家寨。
汤家寨外黑压压地驻守了一万多官兵,武官亮了合符和谢衡之的手信:“我们?要见刘将军。”
接应的官兵核对过人数,便带着几人往内走。
刘雪淮正?在帐内, 对着舆图苦思冥想,一抬眼见来人是?谢衡之,顿时眉开眼笑:“你来做什么,多危险。”
谢衡之挥手屏退众人:“还不是?你让斥候送来的军报,我看了不放心。”
二人交流军情后,谢衡之问:“按任经略给我的军报,西捶可用之兵,大约有四五万,不可能全部分到我们?小?小?的延州,你也不必太心焦。”
刘雪淮脸色不好看:“不止,我觉得甚至能有近十万。”
谢衡之望了他?一眼。刘雪淮凑近了道:“只是?猜测,所?以不曾上报。我的亲兵一直跟随走私的商队,在西州城郊记录了几次调兵轨迹,肯定不止四五万。”
刘雪淮麾下只有一万多人,这其中还包括运送行李、辎重?的苦力,转运衙门托关系塞进来的各路军需商和伙计,以及毫无战斗力的后勤人员。
谢衡之坐下来,指节敲了敲舆图:“我去和其他?州府打招呼,近来给这些商队松松口,你安插暗桩进去,要选靠得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