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姝忍俊不禁:“真的。窈窈会骗你,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拂玉台在定京城外三十里处,周遭一片多名山古寺,又有春荫河流经,园中蓄水为池作湖,确可泛舟垂钓。

几人到了拂玉台门口?,便见着粉白的院墙外已有花枝次第,桃杏如锦,杨柳如烟,中间夹杂着几树早开的玉兰海棠。

另有几人等?在外头,见她们过来,为首一位身着绿裙,容色秀丽的少女便迎上来,看向裴信姝婉声?道:“臣女见过平阳郡主,今日臣女约了好友出城踏青,到此才知附近园林馆舍都已有人定下,无奈来此拂玉台,不知可否向郡主借一片地方,暂容我?等?歇脚?”

她说罢,惴惴看向裴信姝。

附近的园林馆舍多是夫人们宴饮之处,又或是贵女设春宴之地,她们去那些地方,双方皆有不便,唯独拂玉台,只得平阳郡主三人,她与好友们乘兴而来,终不甘心败兴而返。

裴信姝转过头看了看崔宝音与贺初窈。

贺初窈道:“看她们也怪可怜的,不如分?一片地方给她们。”

崔宝音也点了点头。

裴信姝这才颔首:“既如此,诸位请随我?们来吧。”

绿裙少女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连声?向三人道谢,又保证道:“我?们绝不胡乱走动,扰了两?位郡主与贺小姐出游的兴致。”

一行人一道进了拂玉台,崔宝音便向管事的问?道:“拂玉湖在何处?园中可有钓具?”

管事的颔首笑道:“直走便能得见,钓具也已备好了。”

绿裙少女听了,连忙指了指近处的小楼:“我?们便在此歇脚就好,就不过去打扰几位了。”

裴信姝微微颔首:“好。若是有事,姑娘可遣人来湖边寻我?们。”

崔宝音自?入园便一直嚷嚷,一会儿一定要?钓一条最好看的鱼,谁知她在湖边坐了还没两?刻钟,便坐不住,一会儿抬头望天,一会儿转头看花,一会儿又研究起一旁裴信姝身上衣裳的刺绣纹样来。

她不耐烦,裴信姝和贺初窈却还想钓,裴信姝是为着修身养性,贺初窈则是在入园之时夸下海口?,一定要?钓一条最大的,到时候带回家里养起来,往后还要?当做嫁妆带去徐家。

两?人对视一眼,裴信姝扯了扯崔宝音的衣裳,哄道:“我?们在这儿帮你看着竿子,你不如带着折萱四?处走走,一会儿回来告诉我?们园子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嗯?”

崔宝音担此重任,立时起身,保证绝不有负所托。

她一走,裴信姝便招来采棠:“快来替你家郡主看上会儿。”

采棠依言坐下,又悄声?笑道:“我?家郡主小时候也随老太爷钓过鱼呢,不过只有一次,后来无论郡主如何央求,老太爷说什么都不再?带她了。”

“此话?怎讲?”裴信姝好奇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旁凑过来的抱雪也跟着笑道:“郡主那时才半人高,压根也不懂钓鱼是什么,只觉得跟着老太爷好玩,谁知到了湖边一坐下,老太爷一句话?也不和她说,她自?个儿无聊,便也蹲到湖边开始捏泥巴,一团一团地往湖里扔,把湖里的鱼都吓跑了。”

裴信姝没想到还有这回事,一时也忍不住笑得开怀,贺初窈甚至连自?己在钓鱼也忘了,跟着大笑出声?,直到被众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啊!我?的鱼!”

“行了,今天这鱼我?看是钓不成了,不如去寻宝音,也不知道她逛到什么地方去了。”裴信姝站起来,拍了拍手?,这般说道。

崔宝音正端着一碟点心逛到一片梅林里,从梅林出来,却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她下意识要?绕走,竟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那位琼阳郡主身边的两?位姑娘,便是与徐家公子定亲的贺小姐,以及平阳郡主?贺小姐……倒是好福气呢,徐公子相貌俊朗,又善骑射,待谁都亲近,没想到,却竟会中意贺小姐……听说她乃是乡野里长大,后来才被寻回贺家……”

崔宝音听到这里,缓缓皱起了眉。紧接着又有一道女声?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又如何?人家如今到底是有了好姻缘,只可怜平阳郡主,千挑万选出来的郡马爷,又是新科状元,又是一表人才,到头来原只是个杀人犯。听闻定国公府已为她的婚事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经了这一遭,恐怕是再?不敢谈婚嫁之事了……一个女子,若是不成婚,将来又能有什么出路?”

崔宝音再?听不下去,冷着脸循声?走过去,将一碟糕点扣到她们面前,六角菱花青白瓷盘应声?而碎,众人闻音,尽皆大惊望向来人。

崔宝音冷冷回视:“这么喜欢背后议人长短,信不信本郡主把你们的舌头割了喂狗?就是不知到时候你们的下场,能比坊舍之中无人喂养的猫犬好到哪儿去,毕竟……”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身有残缺,如何婚嫁?然而一个女子,若是不成婚,将来又能有什么出路,是不是?”

听她曼声?重复方才那番话?,人群中不少人都煞白了脸色。

崔宝音忽而轻笑:“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那些话?是谁说的?”

她慢步行到她们之中,所到之处,众皆起身避让,直到她停在一人面前,那人簌簌颤抖着,仿佛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缕蓬草。

良久,那缕蓬草终究是坠了下来。她怯生生地开口?:“我?、我?不是有意的……”

崔宝音抬手?甩在她脸上,在对方捂着脸错愕而难堪地看向她时,她歪了歪头,扯唇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呢。”

她说罢,面上笑意顷刻便隐去,嗓音冰冷:“你们无处可去,我?阿姊好心将园子分?你们一半,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敢在背后非议她,做错了事便装无辜,也真是好家教?。”

她抬手?捏起面前人的下巴,轻蔑而冷淡地打量着她,仿佛打量一件器具一般,不多时便下定了结论:“看你面苦心也苦,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如意,才会对她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吧?我?阿姊学?贯古今,一篇策论针砭时弊连宋枯山也拍手?称好,工部官员修建水利尚且要?捧着图纸上门请教?,也就是你这等?目光短浅的鼠辈,才会以婚嫁之事妄定她之终身。”

她冷笑着收了手?,目光又落在那向她们借园子的绿裙少女身上,眸光冷淡,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而那绿裙少女,早已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番静默之中,梅林里又传来少女低低的说笑声?,崔宝音抬眼望去,便见着裴信姝与贺初窈,想也知道她们是过来寻自?己,不待两?人开口?询问?,她看向裴信姝,软声?询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钓着鱼了么?”

“还没……这是?”裴信姝犹疑地看了眼她身后一片狼藉的场景。

崔宝音毫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她们玩闹打翻了东西而已。”她半是拉半是拽地将人往梅林里带,为了转移裴信姝的注意力又扁着嘴控诉道,“你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你看我?手?都红了,都不关心我?一下!”

裴信姝果然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怎么了这是?红得这么厉害!”

崔宝音按了按尚且仍有些发麻的手?掌心,心想可不是么。那一巴掌她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疼死她了。

梅林外,被自?家郡主使眼色暗示留下来收拾残局的折萱看着一众少男少女,挑了挑眉:“诸位还不走,是需要?我?着人来请你们离开吗?”

“可是……”有人迟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抬头看了看已经阴云密布的天色,艰难启齿,“下雨了……而且看起来,一会儿雨势只大不小……姑娘能否通融一二,待雨水收歇,我?们必定离去,也请您和郡主放心,我?们绝不敢再?说什么了……”

折萱却不为所动,微微笑道:“不能。趁现在雨还没下起来,你们走还来得及。”

“你……!”

若是琼阳郡主在这儿,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可眼前不过是一个婢女,怎么敢这么对他们?当即便又有一个年轻公子怒目看向她。